不知是什么时候,楚骁能动了,他从一个透明的看客变成了现实中的人物。楚骁没有急躁的去报仇,他很清楚自己不是那些主神的对手,但是这些主神是有家人和族人的,而那这些家人和族人他们可不会永远都带在身边。于是楚骁在横尸遍地的楚家大宅内找了一份神界的地图和一些神界货币,穿上“婆娑影衣”,向离这里最近的“雁鸣山”飞去,此处是楚家八大分支中排名第八的一支,家主名叫楚怜星,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女子,楚骁之所以会选择这里为复仇的第一站,除了这里最近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雁鸣山没有主神境强者,由于父亲逝世,刚刚接手族群领导权的楚怜星只是一个神境高阶。
    夜幕降临,雁鸣山家主大宅的客厅内几名族内有威望的老者在激烈的讨论着,楚怜星则是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听着,她的手臂上包着绷带,显然在围剿楚耀天的行动中她也受了伤。
    一名老者捶胸顿足的对楚怜星道:“家主,今天这事做得实在是欠考虑啊!无论怎么说,勾结外族谋杀族长都是逆天的大罪,纸是包不住火的,要不了多久,整个神界都会知道我们今天做过的事,我们将来还有什么面目与神界众势力来往啊?将来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炎冥老祖啊!雁鸣山是八大分支中最弱的一个,就算抢下了矿山,分利益我们一定是最少的,可谋逆的罪名大家却是一样的,你看着吧,到时候攻打翔羽族,他们还会逼着我们去打前锋。等遇到报复的时候,我们则是最软的那个柿子。整个雁鸣山最后很可能落一个鸡飞蛋打,里外不是人的结局。”
    “岩老,你怎么跟家主说话呢?”另一位看上去年轻一些的老者呵斥道。“上代家主去得早,小姐实力不足,只能依附于鹿原一支,若不是小姐忍气吞声,雁鸣山一脉怕是早就被人吃干抹净了。楚耀天会出面给我们主持公道吗?今天的事,我们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若是不去,第一个就得为楚耀天陪葬!”
    “好了,都不要说了,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楚怜星烦躁的挥挥手。众人无奈只好纷纷行礼退去。而楚怜星则是长叹一声,坐在那里发呆,就在这时,一个瘦削的青年身影无声无息的缓缓走进了客厅,楚怜星大惊,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人靠近。
    她刚想喊人,那青年便淡淡的道:“不用喊了,你是这里最强的一个,如果你打不赢我,叫其他人过来都是送人头而已,如果你能打赢我,又何须叫人呢?”
    楚怜星打消了叫人的念头,二人距离太近了,如果这青年实力强大,在其他人进来之前自己就已经死了,搞不好还会连累雁鸣山被血洗。“你是谁?来此何干?”楚怜星冷冷的问。
    青年摊开手掌,手心中赫然是一团黑色的火焰。
    “无量业火?!你究竟是谁?”楚怜星吓坏了,据她所知,楚家族长一脉,除了死去的楚耀天外就是他那个年仅三岁的儿子,这个青年怎么可能会有无量业火?
    青年眼神冰冷,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叫楚骁,今天你们围杀的楚耀天就是我父亲。”
    楚怜星瞬间脸色煞白,她语气近乎是恳求一般的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的事情和雁鸣山一脉没有任何关系,看在大家都是楚家人的份上,求你不要伤害他们。”
    “哈哈哈哈!”楚骁双眼血红,疯狂的笑道:“好个一人做事一人当,好一个都是楚家人。楚家大宅里鸡犬不留的时候你们怎么没说这种话?”一句话说得楚怜星哑口无言。“是你自己了断,还是让我动手?”楚骁已经没有耐心了。
    楚怜星沉吟了一瞬,然后缓缓的抽出了一并长刀,一招“修罗”朝着楚骁劈了过来。
    后者笑了,寒影刀陡然出鞘:“《撼天诀》是这么用的!”一道耀眼的刀芒闪过,楚骁使出了第十招“一舞刑天”,楚怜星的“修罗”瞬间被劈散,然后刀芒自楚怜星身上掠过,她身后的椅子一分为二倒在了地上。楚骁转身出了客厅,身后传来楚怜星倒地的声音。
    “什么人?”“来人啊,敌袭!”外面乱做一团,一群神境强者向楚骁围了过来。
    “来得好!”楚骁一脸的狰狞,重域陡然辐射方圆一里范围,许多实力差的人已经当场摔倒在地。他右手持刀一记“逍遥风”劈出,左手使出《灭神》之“天戮”,同时群体性灵魂攻击“爆魂雷”也向人群中漫无目的的轰击而去。
    这是一场屠杀,两个时辰后,雁鸣山成为横尸遍地的修罗地狱,楚骁浑身染满了血污,几乎累脱了力,可是他脸上却尽是复仇后的快意和疯狂。
    两天后,第二家芦花坪分支,所有人都是人心惶惶的,只要有出去的人,就会离奇失踪,派出去巡逻的小队也会集体失踪,主神境强者在外寻找了不知多少趟,也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整个芦花坪像是被封锁了一般,没人敢随便出入,出去采购或是办重要事的人都得有主神境强者的护送才行。可是,谁家有那么多的主神强者啊,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祖宗们现在干这种没完没了的保镖活,三五天可以,日子长了他们怎么可能受得了?因此,芦花坪一方面做好了自给自足、自我封锁的准备,另一方面主神强者都埋伏了起来,打算将幕后的“黑手”找出来。结果令他们发疯的是,虽然人不出去了,但芦花坪内部开始死人,有时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有时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但是自始至终都没人看到是谁下得手,仿佛整个芦花坪被幽灵厉鬼给缠上了一般。
    一片林间的空地上,一群妇女带着孩子们在玩耍,林中的阴暗处,一双如独狼般的眼睛扫过这些人,这些都是妇女儿童,楚骁犹豫了,为了报仇而杀一群妇女儿童吗?楚骁实在是干不出这样的事情。他刚想离开,便见一个五六岁的的小男孩飞奔着朝他所在的地方过来了。难道被发现了吗?楚骁此刻虽然没有穿“婆娑影衣”,但他对自己的敛息术“无相众生”很有信心,别说是个小孩,就是主神境的强者,如今也未必能够轻易发现他。楚骁站着没动,只见小男孩跑到楚骁藏身处一旁的那棵大树后面脱下裤子一蹲,一阵酣畅淋漓。楚骁就在下风口,又近在咫尺,顿时满脸黑线,离开怕被发现,留下更加难捱。
    不知过了多久,小男孩蹲在那里开始翻裤兜了,楚骁顿时谢天谢地,有种要解脱了的感觉。可小男孩一阵自言自语,楚骁刚起飞的心又重新跌入了谷底。“哎呀,坏了!没有带纸啊!怎么办?如果不擦屁屁,娘亲肯定会打我屁屁的。”小男孩伸长脖子向林子外面看去,似乎是想喊母亲来送纸,楚骁岂能让他喊人过来,他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站在了小男孩的面前。
    男孩吓了一跳,差点就拎着裤子站了起来,楚骁则是露出了一个邻家大哥哥的阳光微笑,递上了两张洁白的手纸。小男孩眼睛一亮,接过手纸快速的解决问题,提上裤子后对着楚骁甜甜一笑道:“谢谢大哥哥。”不得不说,神界确实了不得,就连这么点的小孩子也有地境实力,他轻轻一跳便搂住了楚骁脖子,朝后者的脸上用力的亲了一口,然后便蹦蹦跳跳跑了,到了树林边上还回过头来朝楚骁挥了挥手。
    楚骁笑了,喃喃的自语道:“这个臭小子,手都不洗就抱别人。”
    两个多月的时间,芦花坪死了五百多人,家主楚耀杰快要气疯了,他想尽了所有办法抓捕凶手,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他甚至打算不顾面子,向其他分支求援了。这天夜晚,芦花坪的街道上冷冷清清,一个行人都没有,所有人都躲进家中紧锁房门,祈祷那个杀人恶魔不要盯上自己的家。
    楚骁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一座宅院内,这里没有神境高阶以上的强者,他把这里当做了今晚的目标。刀尖一挑,反锁的房门被轻松的打开,轻微的声响已经惊动了屋里的人,一个男子自里屋冲了出来,楚骁一记“破魂锥”,那人便直接昏了过去,软软的倒在了地上。一个女子惊慌的站在里屋门口,用身体死死的挡住门。一个小脑袋自她的背后探了出来,紧张的看向楚骁,显然这是一个孩子。一瞬间那孩子的眼中闪现出一丝错愕,紧接着他闪亮的眼中释放出一抹兴奋的光芒。“大哥哥!”小男孩奋力的从女子身后钻了出来跑向楚骁。
    楚骁则是一瞬间愣住了,这不是那个树林里见到的小家伙吗?“小宝回来!他就是那个杀人恶魔!”女子急切的喊着。
    小男孩猛地停下脚步,吃惊的看向身后的母亲,然后又难以置信的看向楚骁:“大哥哥,你是个好人的是吧?杀人恶魔是不会给小孩子送手纸的。”小男孩用一种满含信任的眼神看着楚骁,可他的眼眶里却有着泪水在不停的打转。
    楚骁感到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我究竟在干什么?这就是一个神界最为普通的家庭,一对夫妻培养着他们的儿子,过着平淡的生活,自己的仇恨和这一家人又有什么关系?和这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自己被仇恨蒙蔽了本心,做出了和自己的仇人一样没有天良的事情,若不是被这孩子喊醒,自己将会在这条入魔的路上越走越远。这一刻楚骁终于明白了他的内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和那些他所痛恨的人是不一样的,如果用与他们相同的方式报复对方,那么自己和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楚骁笑了,笑得那么的开心,那么的干净,他伸手揉了揉男孩的脑袋说道:“谢谢你。”
    猛然间,楚骁的意识仿佛陷入了一个漩涡,就像是放飞到远方的思绪突然间被拉回到自己的躯体中一般。他睁开了眼,一股从未感受到过的强大和充实感在他的体内翻涌流动着,这就是晋阶到魂境自己所拥有的力量吗?楚骁深深呼出一口气,看向盘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宜兰,她的脸上满是泪水,似乎是在经历什么非常难过的事情。
    “不错,三天时间就醒了,可见你确实是道心澄澈,恭喜了。”霖洛走过来,冲着楚骁甜甜一笑。
    “这种体验真的是很扎心啊,我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连回想我都不愿意。”楚骁心有余悸的说道。“你看宜兰这满脸的泪水,想必也是很受伤啊。”
    霖洛点点头,戏谑的笑道:“世上文字千百个,唯有情字最伤人。估计是体验到你的负心薄幸了,等她醒来,赶紧抱住她表一表忠心,把她的意识完全拉回到现实来,不然可能在感情上会有后遗症啊。”
    “不会吧?有这么严重?”
    “相信我,我是过来人。”霖洛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沧桑。
    宜兰站在霖洛的床前,楚骁被祖凤神尊叫去界空舟了,此刻床上只有霖洛一个人,睡得很沉、很香,似乎是梦中有什么好事,她脸上还挂着一抹甜甜的笑。
    “只要用了夺舍,我就能重新得到楚骁和孩子了吗?”宜兰心里想着。“可是夺了舍,我便是霖洛了,不论是楚骁还是儿子,他们眼中看到的我只不过是霖洛而已啊。那我呢?我的这身皮囊会被当做尸体埋葬吧?那我还剩下什么呢?住在别人的躯体内冒充别人活着,我会过得开心吗?”宜兰感觉自己很悲哀。“霖洛的灵魂被我赶出了躯体,她该怎么办呢?她靠灵体的形态过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得到了身体,却被我抢走,而且她发现我冒充她的样子会怎么做?原来祖凤神尊提醒我是个杀人如麻的人,是这个用意啊,我要夺舍,必须得灭杀霖洛的灵魂吗?”想到这里,宜兰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之所以能够嫁给楚骁,完全是霖洛一手撮合的啊。原本我就是个第三者,当初是我不顾一切的介入她和楚骁之间的感情。凭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果她不同意,我是不可能和楚骁在一起的,更不可能有儿子,可霖洛却接纳了我,不管是因为楚家子嗣还是什么,她能够给我做伴娘,这么多年来从未跟我红过脸,她做得已经很好了。我如今却要夺舍她,这样真的是正确的吗?”宜兰的眼睛湿润了,一滴晶莹的泪自眼角滑落。“为了自己的幸福,我就去杀害一个对我有恩情的人吗?这难道就是我宜兰干出来的事吗?人还是违背不了自己的本心啊。”
    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然后转身轻轻的离开了霖洛的房间,来到了一处断崖边。兽灵谷算得上是无量山脉中最美的地方,山间到处开满了一树树的野樱,羊肠山道上铺满了掉落的樱花瓣,粉红色的一片。“始终,多余的是我一个人罢了,不是你的,即便争到了,最终也是留不住的。霖洛,霸占你的,应该还给你了,我的孩子,相信你会善待他的。骁,能够跟你一起生活这么多年,还能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我已经很知足了。我消失之后你们也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就当我是随那一缕夜风消散了吧。”宜兰的脚下生出一缕清风,将她缓缓的托到空中,也卷动起满山的野樱花瓣,在夜空中显得那么凄美、哀伤。风越刮越猛,撕扯着宜兰的身体,鲜血洒落在飞舞的花瓣之上,让它们显得更加的殷红,一滴清泪落下,滴入深不见底的幽谷,宜兰的身体和她的意识仿佛在这一刻都随风消散在了夜空中。
    睁开双眼,宜兰感觉到泪痕在脸上被风干后的紧绷和刺痛,而衣襟已经被眼泪浸湿了。她茫然的呆呆看着远方,一切彷如南柯一梦,而心底的伤痛却是那么的真切。她长叹一声,喃喃吟道:“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哪堪风雨助凄凉。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谁家秋园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吟罢,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一只有力的胳膊从身后轻轻的环住了宜兰的肩膀,一个声音凑到她的耳旁,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楚骁发誓,此生不会辜负宜兰对我的真心,愿相伴一生、白头不相离。天道在上,若违此誓,死后魂魄囚于九幽,永不得出。”所有人听了楚骁的誓言都为之动容,修炼之人以天道名义发誓,若是违反了,天道是真的会降下天罚的。
    宜兰转过身一头扎进楚骁的怀里嚎啕痛哭起来,内心积攒了十几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尽情的得以释放。许久她才平静下来,此刻她已经感受到了体内力量的变化,她也成为了一位名副其实的魂境强者。
    “所谓的‘心魔劫’,便是老天找到你们内心最恐惧、最阴暗、最矛盾的事情和最强烈的欲望,然后根据你们记忆当中的各种素材编造一个痛苦的故事,目的就是要迷惑人的本心,无限放大人的心魔,渡过去了便道心澄澈、心念清明,过不去则道心崩塌、万劫不复。恭喜你们成功的渡过了这个极度凶险的魂劫。”霖洛在一旁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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