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二十天,洛阳的辎重才勉强搬空。
    百姓经由崤函古道至陕州,北上渡河至兴唐府,暂时休整,然后入关中。
    梁军各军都缓缓压上来,贺环两万步卒、谢彦章五千骑兵与高行周对峙与偃师,双方爆发几场小战,互有胜负。
    伊阙的王彦章五千步骑北上,与杨师厚打了几场,居然都是王彦章吃了亏。
    罗绍威来势汹汹,却雷声大雨点小,见各军都没有抵达洛阳,不敢妄动,七千骑兵,整日在城北游荡,连东面迁徙的百姓,和搬运辎重的辅军都不侵扰。
    深秋的寒意越来越重。
    五日之后,杨师厚部与高行周部缓缓退入洛阳。
    各部梁军衔尾而至。
    李晔最后动员了一次城中富户,在城中张贴布告,还派辅军挨家挨户敲门,仍有四千多户不愿走。
    强扭的瓜不甜,这些人不同于城外的穷苦百姓,去了关中,肯定没有洛阳过的滋润风光。
    而且,他们对梁军多少保持着幻想。
    唐军有序撤出洛阳之后,魏博军一马当先,最先冲入洛阳城中,城中瞬间失控,这些牙兵牙将们就像忍耐多日的饿狼,疯狂撕咬洛阳最后的血肉。
    王彦章部没有入洛阳,而是吊在唐军之后。
    不过以他的兵力,根本做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军退入新安。
    汉关与新安城之间的五百米,已经变成一座军营,辅军就地取材,以巨木山石修建屋舍,还顺便加固了汉关,原本只有四米高的城墙,被加高到六米。
    “大汉武帝朝,楼船将军杨仆正是新安人,被长安官宦耻笑为关外人,元鼎三年,杨仆尽捐家资,领门众及乡人修筑新函谷关,后人称之为汉关。”李晔巡视新安城池,张全义说起了旧事。
    “卫青开幕府,杨仆将楼船;汉节梅花外,春城海水边。陛下,我朝少陵野老有诗称赞他。”张清婵出口成章。
    别看张全义杀人放火的,生养的女儿不仅水灵,而且颇有才情。
    相处了才一月,李晔与两女的关系迅速升温,张清婉不肯在众目睽睽之下露面,张清婵完全没有顾忌,李晔去哪儿,她就跟在哪。
    在新安城里,闲极无聊,便缠着李晔外出走走。
    李晔刚出了行在,张全义就巴结上来了。
    “就是那位平南越征卫满的杨仆?”李晔倒是略有耳闻。
    张清婵点了点头,“此人不但是将军,还是酷吏,虽有功于朝,却不知收敛,与左将军荀彘争功,延误战机,被武帝废为庶人。”
    张全义咳嗽了两声。
    李晔瞥了他一眼,“秋高风凉,使君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回去歇息。”
    张全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会过意来,拱手道:“臣告退、告退。”
    李晔松了一口气,二人世界,老丈人跟着,这叫什么事?
    亲卫自觉的在二十步之外跟着。
    李晔悄悄拉起她如凝脂般的柔荑,小妮子脸上立刻升起朵朵红云。
    两年以来,李晔也算见过不少女人了。
    皇后、裴贞一、李渐荣,还有后宫的妃子才人等等。
    但受制于身份,总感觉与她们隔着点什么,对李晔恭恭敬敬,但深宫大院里一切按部就班,总让李晔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所以性格活跃的裴贞一才会受到青睐一些。
    张清楚的出现,填补了李晔心中最后一块空缺。
    两人还没温情多久,一人的声音嚎丧一样由远而近。
    “陛下、陛下呐。”
    走了一个电灯泡,又来一个。
    听到喊声,张清婵赶紧挣脱小手。
    张浚一路小跑过来,被亲卫拦住,“老臣有大事启奏。”
    自攻下洛阳之后,只要有张全义在的地方,就绝不会有张浚在,这么多天,张浚一直躲躲闪闪,没什么机会跟李晔见面,现在终于逮到一个机会。
    李晔恨不得一口老血喷他脸上,“你有何大事?”
    说话之间,还是让亲卫放他过来。
    张浚眼珠子转了转,先对李晔施礼,再对张清婵施礼,却不肯言语。
    张清婵会意,敛衽一礼:“臣妾告退。”
    待张清婵走远之后,张浚才道:“如今陛下收复关中、山南西道、兴唐府,大唐中兴有望,国事千头万绪,三省六部不可废,老臣恳请恢复。”
    三省六部去年才完成改制,不到一年又恢复,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看着张浚忽闪忽闪的眼睛,李晔心中一动,莫非这厮是来求官的?
    别看他一口一个老臣的,实际上现在还是白身。
    当官都是有瘾的。
    想当年人家可是昭宗面前的红人,出将入相,意气风发,提着唐廷最后的家当去打李存孝……
    不过话又说回来,唐军攻破洛阳,张浚功不可没,李晔虽然厌恶,但无法否定其功劳。
    如今怎么安置他,又成了一大难题,总不能有功不赏吧?
    下面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李晔也不想废话,“三省六部暂不可复,张公有功于大唐,朕心知之。”
    张浚厚着脸道:“陛下日理万机,老臣于心不忍,只能不惜老迈残身,为陛下分忧国事。”
    望着他一脸的诚恳之色,李晔差点要吐了,这人脸皮要多厚才能说的这么坦然?
    “张公想任何职?”李晔实在想不出把他安哪。
    张浚胸膛一挺,“陛下求贤若渴,老臣不才,略知文武之事,陛下自有公断。”
    也不知道他这自信是哪来的。
    这种人才只能往外面推,若是留在朝中,将来又是一大祸害。
    李晔盯着张浚看了很久,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直到张浚咳嗽两声,“陛下?”
    这人才干是有的,至少忽悠人的本事,绝对数一数二,当年孤身入平卢,说服平卢将士转向朝廷,背刺黄巢。
    李晔灵光一闪,“忠义堂左使。”
    这下轮到张浚愣住了,忠义堂跟政事堂差距有点大,“这……”
    李晔越想越觉得靠谱,“方今天下大乱,刀兵四起,乱臣贼子遍地,四方藩镇不服王化,士民只知节度使,不知朝廷,纲纪败坏,礼仪沦丧,忠义不存,忠义堂左使,意在教化人心,使天下人皆知忠义,皆心向我大唐!”
    说白了就是在天下各地设忠义堂,组建一个完整的敌后舆论体系,教化人心,使之心向大唐。
    李晔拍了拍张浚的肩膀,“此事非大智大勇之人不可任之,张公天纵奇才,当不负朕,不负大唐。”
    高帽子扔过去,张浚眼花缭乱,不过官迷就是官迷,心中执念不放,“不知忠义堂左使是几品?”
    李晔笑道:“忠义堂乃是秘事,不可宣之于众,他日大唐一统天下之日,张公必为政事堂之首!”
    看着张浚差不多五十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不过李晔显然低估了张浚对宰相的渴望。
    “老、臣必鞠躬尽瘁,不负陛下所托!”张浚两眼放光。
    李晔一看他这样子,心中反而有些担心起来。
    不是担心他做不好,而是担心他放飞自我,偏离李晔的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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