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眼神复杂的盯着李存勖,生子当如李亚子,难怪当年朱温会如此哀叹。
    即便是从后世而来的李晔也觉得心虚,自己的几个二手儿子在砍人方面可比不上他。
    废太子李裕深深影响了李晔心境,有些人就是天生的。
    “葱岭之西,有大食国跨山囊海,纵横两万里,国殷民富不在大唐之下,沙陀之故地亦在其中,朕助你取之如何?”李晔直接开门见山道。
    李存勖没想到李晔这么直接,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回答。
    李晔又道:“云南之西,有天竺国,四分五裂,当年王玄策三千吐蕃铁骑灭之,朕以此地封赏于你如何?”
    李存勖回过味来,目光炯炯的看着李晔。
    “东海之东,有土百万里,丰饶远胜中土,朕以倾国之力建大船送你东去如何?”
    李存勖还是不回答。
    李晔只是想让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少一些自相残杀。
    当然,这样可能会被他们认为是底气不足,李晔也不在乎了。
    “大唐之外,天大地大,你我合力取之,也算不枉君臣一场。”李晔尽力寻找利益共同点。
    如果大唐河东合二为一,修养个五六年,就可以平推进欧洲了。
    什么喀喇汗、萨曼、黑衣大食还是问题?
    可惜这个时代政治的玩法绝不是双赢。
    “多谢陛下好意,末将等都是中土男儿,故土难离。”李存勖身边一身材略矮小的将领答道。
    这么多人高马大的将领,依旧难掩其气势。
    “大胆李嗣昭,安敢顶撞陛下?”李存勖佯怒道。
    李嗣昭拱手,“末将知罪!”
    李晔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天马行空,听起来就像是哄骗他们一样。
    就是李存勖同意,他手下也不会同意的。
    这是人心也是人性。
    李存勖也不具备超越这个时代的眼界。
    晋军的根基在河北,这两年唐晋的政治互信越来越差,军事对抗早就暗中进行了,李存勖又怎会听自己的“满口胡言”?
    就算唐军出征这些地方,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臣父子三代为大唐披肝沥血,才有河东尺寸之地,臣虽不肖,但也不敢轻弃祖宗之地!”李存勖拱手道。
    这个结果也在预料之内。
    李晔心中长叹一声,脸上却浮起笑容,“既然如此,晋王何不退回河东,偃兵息甲安享太平?朕封你永镇河东如何?”
    李存勖眼中爆出一团火星,“臣虽有此意,奈何手下将士不从。”
    身边百余将佐,皆向前一步,杀气比寒风还要凛冽。
    “既不从朕令,即为乱臣贼子!”李晔冷声道。
    辛四郎、薛广衡、赵义存、韩逊等人亦向前一步,手按刀柄,仿佛下一个呼吸间,就要拔刀相向。
    寒风依旧在呼啸,天空中的阴云越来越低沉。
    地上的雪粒被寒风卷起,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
    剑拔弩张,这个时候绝不能有丝毫退让。
    否则李晔的大唐正朔何从谈起?
    寒风的呼号越来越大,乌云中洒下几片雪花。
    李晔好整以暇,这么多年,从长安孤城一路行走到今日,也不差他李存勖一个对手了。
    反而李存勖额头上渗出几滴冷汗,其他将领脸色也不好看,史建瑭更是低着头。
    三百年大唐,在人心中,还是有些东西在的。
    “乱臣贼子!”辛四郎暴喝一声,声如巨雷,压住了寒风呼啸声。
    对面几个人膝盖一软,险些跪倒,被身边人提着,才没有出丑。
    “哈哈哈……”
    李存勖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完美的掩盖了乱臣贼子四个字的压力,“自黄巢大乱以来,天下板荡,前有秦宗权,后有朱温,杨行密、刘仁恭之辈如过江之鲤,陛下可问问他们,哪一个忠于大唐?这关东早非大唐之土,陛下能取之,臣亦能取之!”
    这话说得豪气干云,令身边将佐眼神一亮。
    李存勖眼中带着强大的自信,看着李晔。
    “大胆!”辛四郎怒极,一把掏出后背挂着的短斧。
    薛广衡、赵义存等人皆拔刀。
    李晔能做的所有努力都做了,从今日起,河东就不是盟友了。
    辛四郎是暴脾气,对面也不是善茬,眼看就要火并,李晔身为皇帝,总要讲究一些体面,“够了,都退下!”
    辛四郎不敢抗命,退了回来。
    对面也退了下去。
    “既然晋王心怀大志,那就各安天命吧!”李晔心中的石头也落下了。
    “臣必不令陛下失望!”李存勖眼睛里的小火苗熊熊燃烧。
    李晔点点头,伸了个懒腰,“回营!”
    亲卫警惕的护在李晔身周。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遮盖了天地……
    回营之后,李晔立刻下令各营警戒,加固营寨,多设暗哨。
    这场大雪,也令大规模的战争打不起来。
    晋军之强在骑兵,唐军因为黑云长剑都与银枪效节都的崛起,步卒要强悍一些,当然骑兵也不弱,特别是李承嗣、史俨、朱瑾等骑将加入,冷锻甲的装备,唐军的重骑兵颇为强悍。
    但这种天气,骑兵无法施展,就连斥候也是两条腿在风雪中跋涉。
    要在短期内解决李存勖的近二十万大军,根本不可能。
    不过这种对峙对大唐是有利的。
    蜀中、荆南、荆襄的辅军不断加入前线,唐军在汴梁一线的兵力突破三十四万。
    这还是有很多人逃窜的情况下。
    这种天气,南军不愿北上也在情理之中。
    风雪终有退去的一天。
    以现在大唐的国力足以碾压河北。
    不过一旦黄河解冻,李存勖的二十万大军就是背水结阵。
    一千多年以来,背水结阵成功的也只有韩信与刘裕。
    当然,李存勖也有这样的决心和能力。
    双方都在风雪中煎熬着,都积极修建营垒,鹿角陷坑铺了一层又一层。
    战马因为食物的短缺而日渐消瘦,将士也因严寒而萎靡。
    不过上天是公平的,唐军艰难,晋军更加艰难,斥候已经打探到对面战马大批的死亡,士卒也有冻死的。
    这种二十万的大军,不仅考验前线将士的意志,更考验后勤补给能力。
    历史上两军对垒因粮草接应不上而崩溃的不在少数。
    幸亏李晔从建军之日起,就设置了辅军,极其重视后勤。
    熬了十几天,唐军因为后方的羊肉、干柴、粮食的及时供应,士气有所回复。
    对面的晋军就没有这种待遇。
    魏博一波又一波的兵变、大战之中,早就糜烂,其余的河东、卢龙也是常年战争,李存勖前两年积下的家底早就差不多了。
    这几日唐军斥候居然能抓到向南逃窜的前梁军降兵。
    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
    人饿到极限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
    李晔心中一动,后世子弟兵不是有常规操作吗?
    遂下令士卒在敌营前煮些羊肉。
    也不要太多,闻着些肉味即可。
    还令斥候射箭书入晋营:拨乱反正,大唐有酒肉相待。
    这种诱惑是致命的。
    各种流言蜚语也不知怎么回事,在晋军中流传极快,声言大唐皇帝仁德,只要南归,既往不咎。
    晋军这些年扩充极快,除了河东,还有漠南、卢龙、义武、义昌、魏博等众,很多人依然没有脱离牙兵牙将的传统。
    这也是历史上李存勖败亡的原因之一。
    晋军开始出现大规模逃亡。
    总体来说,这些年李晔名声不错,不像朱温一般赶尽杀绝,也不像刘仁恭父子一样暴虐无道。
    大唐的金字招牌还是有些影响力的。
    李存勖即便发现了,也根本禁止不住,甚至发生魏博降军作乱之事。
    李晔正在思考什么时候捅李存勖两刀的时候,李存勖自己感觉情况不妙,在冰雪消融的之前,主动撤到了河北黎阳。
    这一退,也宣告了晋军再无力阻止大唐收复汴梁。
    李晔挥军进抵白道口,沿河布置严密的防御工事,与晋军隔河相望。
    春风吹拂在黄河两岸。
    天佑年间最冷一个冬天即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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