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寒冬的到来,黄河两岸关系彻底降至冰点。
    黄河两岸彤云密布。
    之前河东派出使者,并非真正求和,没有任何诚意,只不过为试探大唐朝堂的反应。
    李晔态度如此坚决,李存勖也不演忠臣孝子了。
    在郭崇韬的谋划下,打出清君侧旗号,声言他父子三代为大唐呕心沥血,今皇帝听信小人谗言,不顾前功,围攻河北,他李存勖不得不奋起反抗,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又悍然封张从武为河阳节度使,以此展示他有能力包庇大唐的敌人,还派出暗使,联络中原、山东的盗贼、前梁降将降军。
    从庞勋之乱至今,中土杀戮近五十年。
    人心思安。
    不管什么样的借口,明眼人都知道此战迟早会降临。
    不需要宣教司发动舆论攻势,天下人心自动向大唐靠拢。
    在沙陀铁骑纵横天下的三十年里,河东展示出强大的武力,但并未展示出他们治理天下的能力。
    大唐仍是正朔。
    中原、山东风平浪静。
    百姓和士卒对河北的笼络嗤之以鼻,再说中原地区与河东龃龉而是多年,大战不断,哪家哪户没有子弟死在晋人之手?
    朱梁虽然没了,但这种仇恨并没有消解。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唐一不抓壮丁,二不劫掠,三不烧杀。
    这样的时代,简直是一股清流。
    就算偶有士卒跋扈之事发生,也只是个人行为,立即会被宣教使训斥。
    若无军情战事,唐军一般会待在城外的军营之中,只有休沐时,才会脱下盔甲入城,解决个人需要。
    士卒爱惜唐军身份、待遇、荣耀,也不会随意滋事。
    后方安定,前方才能心无旁骛。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逃离河北的人,成了最好的宣传。
    他们把河北的民不聊生传到河南。
    前两年还有李存进在励精图治,魏博稍有生机,后李存进战殁于镇州,魏博生机一去不返。
    李存勖屯以重兵,调来段凝、李存璋等将,段凝打仗不行,敛财却是行家里手,自己吃饱了,还不忘孝敬干爹李存勖一份。
    除了兵头们上下其手,李存勖在魏州新纳的侧室刘氏,也不是省油的灯,极得李存勖宠爱。
    压在百姓头上的大山越来越多。
    刘知俊立功心切,趁黄河封冻,率先向卫州发动进攻。
    高行周亦趁机攻打濮州。
    不过天寒地冻,对进攻方的限制很大,刘知俊攻破几个穷困的县城,连青壮都没弄两个,全是老弱妇孺,饥肠辘辘的看着唐军。
    刘知俊没心思管他们,宣教使扔下一些熬过寒冬的粮食。
    明明是打仗,却弄成了扶贫。
    刘知俊索性在北岸扎营,趁着河面结冰,令后方输送物资,趁风雪修桥梁,筑堡楼,试图彻底在河北站住脚。
    晋将李嗣肱领万人攻之,被刘知俊击退。
    高行周也是造一造声势,探一探虚实,面对李嗣源重兵戍守的濮州,仿佛一块无处下嘴的骨头。
    压力最大的是滑州李筠,对岸就是黎阳重镇,有李存璋、段凝的重兵。
    自入冬以来,双方就争夺不断。
    李筠试图把兵力推到河北,李存璋也想推到河南。
    两军动辄在冰面上大战,却谁也越不过黄河。
    黄河下游的郓州与青州都很安静,李神福、周德威各派出斥候相互绞杀,向彼此的核心区域渗透。
    唐晋从原本的静态对峙变成了动态对峙。
    总体来说,因刘知俊部在河北立足,唐军稍占优势。
    不过这种优势只是短暂的,李存勖的大军在澶州按兵不动,一旦寒冬离去,刘知俊反而成了孤军。
    陕州。
    “杨师厚的骑兵应该到了丰州吧?”空前大战临近,李晔巡视神羽军大营。
    士卒皆内裹羊皮小袄,外披甲胄,一个个精神抖擞。
    “应该是到了。”李巨川却冻得直跺脚,到了他这个年纪,穿再多也会觉得冷。
    按照原计划,杨师厚会在丰州等待马匹与物资,天暖之后才出兵。
    “下己觉得李存勖会进攻何处?”
    “河北已成坐困之局,臣以为李存勖若想打开局面,唯有汴梁与兖州。”
    “哦?”李晔眉头一皱,这也太巧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刚好在这两个地方。
    夺汴梁,晋军可与濮州连为一体,高行周不攻自破,夹击滑、郑,还能制造很大的政治声势。
    夺兖州,则扩大山东战果,绕开唐军重兵防守的黄河南岸,徐泗、曹送皆在其兵锋之下,能扩大战略纵深,在军事上意义远大于攻打汴梁。
    “陛下不妨把两位皇子调离汴、兖。”李巨川洞悉了李晔心思。
    “不,将士流血牺牲,朕的儿子岂能例外?”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始终担忧,毕竟是自己真正的骨血,跟李裕、李祤等二手儿子不一样。
    汴梁倒也罢了,有周云翼重兵把守,钱粮无算,人口二三十万。
    兖州却兵力有些空虚,除了李祐的辅军,就只剩下朱友谦的三千部众。
    而且朱友谦的心思很难说。
    “调陈州朱瑾驻防曹州,郝摧入兖州,王檀入宋州!”郝摧是标准的大唐自家人,从西打到东,有他在,兖州安稳多了。
    就算有事,朱瑾的精骑、王檀锐卒也能快速支援。
    “如此可谓万无一失。”李巨川搓着手。
    李晔见他身子单薄的厉害,就让他先回去烤火。
    李巨川却坚持同行,“人老了,身体也就不行了,几个儿子都不成器,去年科举一塌糊涂,臣家后继无人啊。”
    “考不上科举,可以去宣教司、辅军任职,将来一样有出息,现在的大唐不比以前。”李晔心中一动,暗道李巨川这是在给自己上眼药啊。
    以如今李巨川的地位,他的儿子也不会真埋没了。
    不说他儿子,他孙子都在武营读书习武,有声有色的。
    李巨川干笑一声,小眼睛扑闪扑闪的往外冒光,“陛下春秋正盛,年富力强,大唐强盛,但也要为下一代思量思量。”
    李晔停下脚步,对辛四郎等亲卫挥了挥手,几人自动站远。
    “朕子嗣众多,下己以为何人可立”
    李巨川拱手道:“臣老眼昏花,陛下不妨问一问张总管。”
    “老狐狸。”李晔笑骂一声。
    张承业的立场很清晰了,李晔心知肚明,但立储绝非这么简单的事。
    也并非立了储,夺嫡之争就没了。
    明枪暗箭会全部向新任太子招呼,李唐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现在这种良性竞争是最好的局面。
    关键在于太子要有自己的势力和基本盘,而不是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李晔一视同仁,现在每一个皇子都有机会,就看谁能展示出能力。
    “收复河北,再谈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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