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城不是第一次被海寇袭击。
    代宗大历九年,爪哇海寇袭击南部重镇古笪罗,焚毁神庙,掠走了湿婆神像。
    德宗贞元三年,昆仑(马来)海寇再次光临。
    被记载下来的,都是较大的袭击事件,没被记录的更是多如牛毛。
    占城尽得南洋地缘之利,是海上商路的重要节点,大食人、天竺人频频从此地中转。
    也早造就了这个国家的繁荣。
    所以此地属于各文明的交汇之地。
    华夏在安史之乱后全面内卷,北面陷入与河朔三镇的博弈之中,西南陷入与南诏、吐蕃的大战之中,能守住安南已是不易,更谈不上扩张。
    占城逐渐抛弃汉家姓氏,倒向天竺的婆罗门教与天竺教。
    四分五裂的天竺正处于衰落期,面临大食法的强势南侵,早在玄宗继位的第一年,印度河下游的富庶之地——信德已经被大食人攻陷。
    这个时代,大食人商人带来的大食法已经在占城民间初见端倪。
    占城也正是在这一百年间国力逐渐鼎盛,并觊觎安南。
    可惜,照搬天竺种姓制度的占城国战斗力实在拉胯,抓不住时代馈赠的历史机遇期,向北,被大唐安南节度使击败,向西,被刚刚崛起的吴哥国大败,还被爪哇、昆仑的海寇当成提款机,动辄攻上陆地,洗劫城镇。
    徐万峰既然攻破了占城,说明制海权已经完全落到海寇手上。
    占城狭长的国土,港口众多,要防御的地方也太多。
    自上一次王都因陀罗补罗被攻陷之后,占人将为数不多的军队聚在王城,以保卫国主诃罗跋摩。
    徐万峰清理内部,虽然杀了不少人,但留下来的都是一条心,以汉家儿郎为主,倭人、安南人为爪牙,以及少量南洋人。
    不到三千的海寇,全都是精挑细选杀人越货的强人。
    在南洋上能兴风作浪翻江倒海。
    而且都愿意奉大唐为主。
    人心齐了,战斗力更加强大。
    而且人少了,机动力却大大增强。
    王都打不了,可以打南部的古笪罗、宾童龙(芽庄)。
    金兰湾能登陆的地方太多,防不胜防。
    而南洋海寇主要掠夺的国家就是占城,对沿海海域的了解,甚至超过占城王。
    占城处处烽火,海寇如苍蝇一般袭来,处处登陆,烧杀抢掠。
    爪哇、昆仑的海寇也闻风而动,踩着造型各异的小艇,提着劣质的刀矛,也来分一杯羹。
    占城军民闻海寇而变色。
    偶尔出战的士卒,被徐万峰的海寇吊起来打。
    人头还被堆成京观,以恐吓占人。
    占城南部海岸全部糜烂,占人纷纷奔向内地王都,寻求占王的庇佑。
    但在严酷的种姓制度之下,这些流民连人都不是。
    占王也不会关心他们的生死,在一片混乱之下,居然想寻求与海寇的和解,希望以金银以及占国官位笼络他们,并承诺赐封高等种性。
    徐万峰大笑不已,顺手把使者的脑袋也砍了下来,下令海寇向内地进发。
    这个时代敢在海上玩命的人,意志极其坚韧,每天都在狂风巨浪中挣命,性格自然强悍。
    换装交州送来盔甲兵器,战斗力直线上升,往往上百个海寇就能攻陷一座城镇。
    几个贼头就敢持重矛挑战占人的象兵。
    以薛广衡的眼光来看,海寇的单兵能力强大,差不多达到唐军水平。
    但打仗不是乱哄哄的打架,提把刀子一窝蜂上就行了。
    只有阵列,才能把杀戮效率最大化。
    好在海寇没有阵列,占人的阵列更加稀烂,跟中土战阵不可同日而语。
    薛广衡目光一瞟,便知道占人的弱点所在,指挥精锐海寇猛攻。
    占军溃不成军。
    占城国早已过了国势鼎盛期。
    内部教派冲突严峻,民众不堪忍受婆罗门教的压迫而转入大食法。
    导致缴税的群体不断缩减。
    这么多年垮,唯一的依仗就是收海商的过路费。
    在薛广衡的建议下,海寇向南部重镇宾童龙发动猛攻。
    几次野战大败,占军伤亡两千多人,早已破胆。
    逃亡的人将海寇的残暴四处夸张宣扬。
    海寇夜来,宾童龙守军心理防线顿时被击溃,前军还在抵抗,官老爷就带着后军跑路了。
    皇城司的虞侯们发挥了重大作用,专用弩机射杀占军将佐。
    几个英勇抵抗的将领被射杀,士卒乱做一团。
    倭人、安南人比唐人还要兴奋,哇哇乱叫着冲杀在前。
    占人终于抵挡不住。
    宾童龙、古笪罗南部重镇先后陷落。
    这两座城池是占城国的命根子,一如晚唐朝廷被秦宗权掐断了江淮命脉。
    占城的贵人们坐吃山空,国内一片恐慌。
    占王诃罗跋摩不得不出兵南下。
    没有这两座城,他这国主也当不下去了。
    从一开始他就低估了这股海寇的猖狂程度。
    腐朽的国家大多数有相同的毛病。
    反应迟钝,官府效率低下,内部各种势力掣肘。
    王令下达两个月,地方贵族不冷不热,慢吞吞的东拼西凑出七千老弱。
    诃罗跋摩只能裹挟王城外的流民,凑出一支四万大军南下。
    不过留在北面驩、爱二州的两万边军没有调动。
    诃罗跋摩对大唐非常警觉。
    当年王师范收复安南,主要精力用在平息内部渐渐崛起的地方势力。
    而这些势力主动配合占城。
    诃罗跋摩趁势而动,攻取心心念念驩、爱二州,加固防御,屯以重兵。
    再几路使者,向长安表示臣服之意。
    王师范也没太多的精力去面对一个国家。
    只能先忍下这口气。
    当诃罗跋摩调集青壮,组织兵力南下时,宾童龙、古笪罗却成了两座废墟。
    神庙被焚毁,神像被推倒,所有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全都被烧毁。
    不肯屈服的平民被砍杀。
    城中只有老弱,饿得两眼冒绿光。
    来的太晚了。
    海寇早就把青壮财货掠夺一空。
    诃罗跋摩大怒,没有宾童龙、古笪罗财力粮草补充,他手上的这支四万大军就只能啃草了。
    海寇的入侵加大了占城国的内部矛盾。
    打仗是要花钱的。
    诃罗跋摩征不到贵族的钱,只能加大对平民的盘剥。
    平民早已不堪重负,为大食法的生长提供了土壤。
    民间大量平民皈依大食法。
    与佛教走高端路线不同,大食法走平民路线,内部凝聚力极强,若剥离其政、治野心,在这个时候具有一定的进步性。
    既然有政、治野心,这么好的机会,大食法当然会趁势而起。
    西部山区公然举起了叛旗,反抗诃罗跋摩的暴政。
    诃罗跋摩腹背受敌。
    而且很快将演变成四面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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