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营和后金兵血战的时候,其他的明军在干什么呢?
    袁崇焕之后,京畿的军政事务主要由三个人负责,分别是孙承宗、侯恂和马世龙。
    其中孙承宗最大。
    他是阁老嘛,兵部尚书及建极殿大学士,资历也是最高的。
    孙承宗负责的是总揽全局,所有在京畿的战事都归他指挥。
    侯恂这一次在己巳之变中的表现太出彩了。
    要不是他的提醒和主动揽责,提前将张家湾的粮草收归通州城内,明朝的损失会更大。各路勤王的兵马,到了京畿连饭都吃不上。
    因此崇祯任命他为兵部尚书、右佥都副御史、蓟镇巡抚,笼统负责整个京畿的后勤保障工作和战后民生恢复。
    另一位则是马世龙。
    这位是战将,总理各路勤王兵马。说穿了,就是负责具体打仗的人。
    枢辅孙承宗、总政侯恂和总理马世龙,这是京畿明军的三驾马车。
    在黄台吉撤回关外后,孙承宗就开始谋划反攻了。
    可能有人觉着,黄台吉二月份走的,为啥明军到五月份才把剩下的后金军赶走呢?
    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明军看似人多,但是指挥不畅。
    全都是各地来的勤王兵马,而且类型不一。有骑兵、有步兵、有铳兵,还有少数民族部队。
    光是将这些部队整合到一起,建立起顺畅的指挥系统,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因此到四月份为止,明军能做的,只是维持住战线,同时整合军伍。
    从四月份之后,明军才开始大举反攻。
    但之前经过崇祯的骚操作,各路将领的作战意志并不强烈,总是摸鱼浑水。如果本方人多,就卖卖力气;如果后金兵威强盛,那就随时准备跑路。
    孙承宗亲自督战,打滦州数次都没打下来,就是这个原因。
    好不容易靠着人数优势将滦州打下来了,听说后金军跑了,明军各部就不想打了。只想着目送后金军自己离开,万事大吉。
    因此进了永平后,孙承宗问谁去收复迁安,各路将领全都闷不做声,好悬没把老孙气背过去。
    侯恂一看不是办法,主动道:“收复迁安一事,交给下官吧。”
    随后他也不管将领们愿不愿意,点了几个人,凑齐一万三千军队,开始往迁安进发。
    老孙感动够呛,给朝廷上疏的时候一个劲地说侯恂的好话。
    侯恂是勇于任事吗?
    当然不是。
    这段时间他和左梦庚的联络一直都没有断过,知道后营的行踪和计划。
    左梦庚请他务必想办法拖延明军收复迁安的时间,给后营处理战场提供条件。
    当看到没有人愿意去收复迁安时,侯恂便主动揽过了这件事。
    他在孙承宗面前慷慨激昂,一离开永平,就和各路将领们说,咱们不急,慢慢走就成。
    各路将领一听可就高兴坏了,纷纷对他称颂不已。
    于是这一路明军走走停停,每天行军不过三十里。从永平到迁安,愣是走了两天。
    为了防止清水关一战被人发现,侯恂甚至还给远在遵化的马世龙去了命令。
    让马世龙收复三屯营后,无须东进,径自向北,收复大安口、洪山口、喜峰口等关隘,防止北方游牧趁机入关劫掠。
    马世龙一听很有道理,就带军从三屯营北上,没有来迁安这边。
    于是左梦庚就得到了两天左右的清理战场时间。
    利用这个时间,后营上下伪造了一个虚假的战场。
    清水关的关墙被他们利用后金遗留的火炮轰了一遍,造成多处破损。然后又刻意制造出刀劈斧凿的痕迹,仿佛这里真的发生过激战一般。
    最后再在关城内外撒上人血,制造血腥气息,刀枪剑戟等各式兵器还有死马、破损的盔甲等也都布置好。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的惟妙惟肖,即使茅元仪这个见惯沙场的人都没瞧出破绽来。
    为了保密,原来清水关的守军和那些后金俘虏,被左梦庚下令全部处死。
    后营将士的遗体全都火化了,装在坛子里,会运回临清。
    这一仗,后营总共阵亡军官和士兵共九百三十五人。其中包括副大队正栗香筑,以及三位中队正、三位小队正。
    最终受伤挺过来的,有一百三十二人。今后无法从军的,占其中的一半。
    这个战损,绝对是伤筋动骨了。
    不过这一战对后营的锻炼价值,也是绝对空前的。
    明显可以感觉到,后营上下所有人的身上都多了一层彪悍和杀气。
    这种气质,虚无缥缈,但就是存在。
    经过这样的蜕变,后营今后在任何战场上,都不会惧怕任何的敌人。
    后金军的尸体,左梦庚也命人收敛了,堆放在一旁。
    这个可不能处理了,必须要等朝廷的监军看过才行。
    这些可是实打实的战功。
    两天后,原本的战场已经大变了模样,完全看不出原来的痕迹。
    左梦庚一声令下,后营将所有火炮拆除,分开装箱。然后又拿了一部分后金和清水关遗留的火炮充作门面,还让士兵们换上了普通明军的棉甲。
    至于多出来的人数,则换上了老百姓的衣服,暂时扮作民夫。
    随后左梦庚命人割下阿敏、图尔格、察喀喇、鲍承先、高鸿中等人的人头,飞传牒报,送往迁安。
    这一天晌午,一万多明军才战战兢兢地走进迁安县城。
    发现这里已经空无一人,各路明军立刻就活泼了起来,纷纷鼓噪着到处搜查。
    也不知道是在搜查隐藏的后金奸细,还是在搜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对于明军的军纪,侯恂早已经失望了,只是安坐,并不去管。
    “迁安克复,均靠各位之功。事后报与朝廷,赏馈自不必说。”
    众将连忙恭维,推说侯恂功劳第一。
    他们打了这么久的仗,还是跟着侯恂最舒服。
    这位从不逼他们前进,安逸的很。
    “迁安既复,那么清水关不能不收回来。各位,谁要接此大任?”
    唰……
    宛如冷风过境一般,所有将领都好像变成了泥胎菩萨。
    开什么玩笑?
    守着迁安坚固的城防不好吗?
    去清水关?
    谁知道清水关的女真人走没走?
    万一没走,岂不是羊入虎口?
    就在谁都不想动的时候,数骑从北而来,浑身披着煞气,吓的守城的兵丁赶紧关了城门。
    这些骑兵在城外停驻,惹得城上紧张万分。
    难道是鞑子又打回来了?
    不是他们认不出明军的军服,而是当下明军和后金军的军服几乎没啥区别。
    将领还好,下面的小兵不看发型,很容易混淆。
    因为后金的铠甲、战袄,很多都是从明朝缴获而来的。
    对于城墙上的紧张,那些骑士并不在意。其中一骑上前几步,大声喊道:“速速禀报总政大人,临清协后营两日前与东虏大战清水关下,全歼敌军,阵斩东虏大贝勒阿敏、图尔格等将。”
    城墙上瞬间炸锅了,所有人都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一个把总趴着城墙喝道:“哪里来的骗子?莫不是鞑子奸细?这等伎俩也想诓骗我等?”
    那骑士指着手里的木盒子,道:“阿敏、图尔格等敌将头颅在此,你拿去呈给总政大人,一辩便知。”
    说罢,此人将几个木盒都揽在怀里,独自来到了城下。
    城上的守军更加议论纷纷,看这做派,不像作伪啊。
    那把总也迷糊了,想了想,左右不过几个盒子,也不怕有什么鬼,便让人放了篮筐下去。
    不多时,几个盒子被吊到城上。
    把总为防其中有机关,一个个都打开来查看。
    结果每个里面都是一颗人头,面目狰狞。
    最主要的是,这些脑袋全都刮的铮亮,唯独后脑勺位置上一缕金钱鼠尾。
    看到这儿,把总不由得信了几分,当即让人持了木盒,奔去禀告给侯恂和诸将。
    一听说后金军被灭,连阿敏、图尔格这样的大将都被斩杀,侯恂等人全都惊诧莫名。
    围着那些脑袋转了几圈,侯恂只觉得心跳都要爆炸了。
    那个少年告知他要在清水关打一仗的时候,他只以为是一场普普通通的伏击战。趁鞑子着急出关之际,杀几个人充充门面罢了。
    谁曾想到,竟然将五千多鞑子全部消灭,还斩杀了阿敏、图尔格这样的大将。
    尤其是阿敏,这可是后金四大贝勒啊!
    大明和后金打了这么多年,斩杀的将领那都是有数的,连参将都没有几个。
    现在竟有亲王级别的奴酋授首。
    这是什么?
    这是泼天的大功啊!
    侯恂明白,如果此事为真,那个少年只怕要立刻名扬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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