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没粮了。”
    东江叛军坐困愁城,李应元的话,更是令人胆颤。
    他们目前盘踞的广饶,并非什么大城,周遭更是荒芜一片。数万大军的给养,将广饶抢光了也供应不上。
    行军打仗,后勤为上。
    没有了粮草,谁都知道,等待东江镇的结果是什么。
    “都督,咱们咋办?”
    陈永福眼珠子乱转,显然意志不是很坚定了。
    诸将都在阴郁中,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些。
    孔有德盘着腿,吸完最后一口旱烟,恋恋不舍地将烟袋锅子别在了裤腰带上。
    “东面是回不去了,西边也去不成。依我看,咱们往南走。”
    他是主将,每次作战都是他指挥的,因此这种时候,只能他来拿主意。
    “往南走?”
    李九成看过来。
    “对,往南走。”
    孔有德越来越来劲。
    “咱们没粮,可南边就是益都,青州府府治所在,必定粮草无数。只要打下了益都,咱们就有了活命的本钱。”
    毛承禄不禁呲牙。
    “益都可是大城,万一打不下来,那左梦庚再包抄过来,咱们可就死无葬生之地了。”
    先前打莱州,给叛军众将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孔有德气不打一处来。
    “糊涂。打益都,咱们还有一线生机。不打,立马就得饿死。”
    众将恍然,这才反应过来。打不打益都,其实已经别无选择了。
    “听督帅的,打益都。”
    李九成也下定了决心。
    叛军上下都知道,这一次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积极性非常高涨。
    当日下午,全军出发, 夜间便攻破了益都的北大门临淄, 一番烧杀抢掠, 筹集到了相当数量的物资。
    第二日上午,叛军便将益都团团包围。
    对于叛军的到来,青州府上下慌作一团。
    除了火速命令关闭城门、召集青壮之外, 竟然没有别的办法。
    如今山东各地,早已没有军力。益都看似府治所在, 实则空空如也。
    趴在城墙上, 看着远处叛军安营扎寨, 挖掘壕沟,布置大炮, 知府赵江抖若筛糠。
    “各位,事到如今,如……如之奈何?”
    赵江是崇祯元年三甲进士出身, 按理说, 短短六年的时间, 还不足以担任一州知府。
    可谁叫近些年明朝损失的官员太多了呢, 也给了后起之秀快速上位的机会。
    接替汪乔年成为青州知府,赵江原本还挺高兴, 觉得前途无量。
    谁知很快东江镇叛乱,在青州府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也将益都周边破坏的不轻。
    赵江几次去信朝廷、省里, 希望能够加强益都的防御,奈何全都石沉大海, 毫无回应。
    没想到,这一次叛军真的杀来了。
    说起守城, 青州府的大大小小官员全都大眼瞪小眼。
    品茶论道、喝酒狎妓,大家全都是个中高手。
    打仗……
    什么时候看过《孙子兵法》来着?
    半天没有得到建议, 赵江就差哭出来了。
    谷嚞
    同知江愈敏和赵江为同科进士,本来对赵江很不服气。
    凭啥大家都是三甲,你就是知府,而我只是同知?
    可如今大兵压境,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也顾不了那许多。
    江愈敏绞尽脑汁,总算有了一丁点的眉目。
    “大人,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欲要守城,须得钱粮充沛。以本官之见,咱们还是赶紧拿出钱粮,招募勇士,才是守城之道啊。”
    推官邵一川不禁问道:“如今府库之内空空如也,钱粮何来?”
    此言一出,诸位官员尽皆老脸一红。
    赵江上任伊始,看到府衙破败,觉着有损朝廷威严。于是大笔一挥,从府库里出了一笔钱,将府衙好好修缮了一番。
    他从府库支取了九百八十两银子,账目上亦是九百八十两银子,实际花销四百二十六两……
    江愈敏来了后,看到知府坐堂内的桌椅板凳簇然一新,自己这边却都是糟烂木头,心里不平衡。
    吵闹了一番,支取了库银二百两用来更换办公设施,实际花销八十五两。
    邵一川见两位上司这般公忠体国,觉着不能不有所表示,于是倡议给衙门内的官吏全都补发拖欠的月俸。
    赵江和江愈敏齐齐称善,一共补发了四百二十七两纹银。
    各级官吏实际到手两百零五两,依旧对他们歌功颂德, 敬若神明。
    现在要守城了……
    江愈敏觉着办法还是有的。
    “叛贼凶恶,一旦破城,安有完卵?为今之计,只有请衡藩出面,拿出钱粮来,激励士气,方能御守成功。”
    众人登时欢喜起来。
    对呀,这江山是你朱家的。要糟践了,损失也是你朱家的。
    你朱家不掏钱,这说不过去吧?
    于是,赵江、江愈敏、邵一川等官员联袂奔赴衡王府,求见衡王世子朱由棷。
    “殿下,东江叛逆所过之处,杀人盈野,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如今兵临城下,阖城百姓俱危在旦夕。臣等身负皇恩,自当誓死守城。唯恐殿下贵体临兵,稍有损伤,则臣等百死莫赎。为今之计,恳请殿下,念及国朝隆恩,江山安危,略略施舍,以全大义啊!”
    打仗,赵江是不行的。
    说奉承话、威胁警告、极尽夸大,那是拿手好戏。
    核心意思就一个。
    想守城,需要钱。
    朱由棷端坐如钟,听闻情况,当即肃然。
    “此诚生死存亡大事也,孤既为皇家血脉,享受本地奉养,焉能置身事外?来呀,速去取了银钱来,以助守城。”
    见朱由棷这么痛快,赵江、江愈敏等人当真是喜出望外。
    不是说老朱家的王爷都是铁公鸡吗?
    恩,看来这位候补王爷比较年轻,还是不一样的。
    不过当一方灿灿生辉的银元宝摆在众人面前时,他们的笑容便戛然而止了。
    “五……五十两?”
    端银子的盘子很大,足足尺余见方。可盘子中仅仅盛放了一枚元宝,五十两重。
    这便是衡王世子朱由棷的慷慨,感天动地!
    “世子殿下,这……”
    赵江欲哭无泪,才发觉朱家的王爷果然没有不一样的。
    朱由棷却真哭了。
    “赵大人莫要再说了,孤虽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然誓与全城父老共存亡。这些银子,乃是孤经年积蓄,原本打算换些糠粟,以度时艰。可覆巢之下,何言其他?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看着长使英雄泪满襟的朱由棷,青州众位官员如丧考妣。
    他们知道……
    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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