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卫满钧十年如一日教导他,视他为己子,倾心相待。而自己生命中余下的若干十年,都不会再遇上这样的师长,这样的父亲。

    陈天荣知道自己哭了,他是在泪眼婆娑中看到明仁的下属将明义扶上了车。钓鱼的鱼饵还活着,鱼却死了,这个世道就是这么没天理。

    “陈老不如看在在下的面子上放他一马。”明仁走到陈天荣身边,笑着对陈世昌说道。

    “哦?”陈世昌原本就没打算要自己侄孙的性命,但他要一个台阶,一个得以服众的理由。

    “是舍弟央在下说这个情。”明仁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自古以来便是‘只问恶首,不问胁从’何况他还年轻,哪个年轻人不犯些错误?”

    陈世昌点头道:“既然明老板这么说了,我又岂能驳了小少爷的面子。放他们一马就是了。”

    此话一出,原先跟着卫满钧的手下都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担心脑袋被人打个洞了。唯有陈天荣,明明白白看清了这个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背叛

    龙门路钧培里,能在这里拥有一套三层洋房之人,都是宛城政商两界的大红人。一身黑色西装的陈天荣站在门外徘徊,他答应了陈世昌前来,却没胆子跨进这道门槛。一旦进去了,就是永远和卫满钧断了干系。满口忠孝仁义,却为了生存背信弃义,他不想做这样遭人唾弃的卑劣走狗。

    “小少爷,老爷请您进去呢。”开门的丫鬟清丽秀气,说话的声音也煞是好听。若非陈世昌早已洞悉后辈心意,也不会派人在此等候。

    若在平时,如此美人他自当多看两眼。可惜此时的陈天荣没这份心情,也没时间犹豫,低着头就进了门。

    满头白发的陈世昌歪在沙发上,礼帽搁在身旁,胸前长衫口袋中揣着怀表,看起来像极了学社中的老先生。“怎么,是怨我杀了他,还是怨他的后事不够风光?”他虽然老了,但与卫满钧不同,气势不减当年,狠毒更甚于当年。

    陈天荣恭恭谨谨叫了陈世昌一声三爷爷,却没敢回答那个问题。

    “坐吧。”

    陈天荣依言坐下,看着杯中茶叶翻转,有些恍惚。它们即使是翻腾在秘色瓷烧制的杯盏中,依然逃不出被人宰割玩弄的命运。

    陈世昌开口道:“从明日起,你就跟着月笙吧。”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嗯。”陈天荣虽然答应了下来,却透着千百个不愿意。

    “在你师父坟前磕过头了?”

    “是。”

    “那这师徒情意就断了。帮里日后是杜邵华一家独大的,老头子的风光都能被他掩了去。”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陈世昌眼里流露出了老者的怅惘。帮会是个排辈严谨的处所,但杜邵华只用了二十年,就与政府鼎足而立。再有下一个二十年,他将成为宛城之王,主宰军政要务。

    陈天荣有些犹豫,他听得出陈世昌是顾忌同宗情意,才真心为自己谋划未来。但与卫满钧多年师徒情谊,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抹去的。“天荣知道您是为我好。只是当下还想不明白一些事情。”

    陈世昌不屑的笑了,到底是少年人,不懂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杜月笙和明仁串通好的——杜邵华赚了你师父的性命,明仁赚了周家的药业工坊。明白了?”

    怪不得,当日就有周氏药业老板□□被巡捕房羁押,药业易主的消息见报。明仁竟从受害者变成了受益者。乱世,药物能与黄金等价,他用自己的弟弟,套得了金山银山。陈天荣苦笑,答道:“明白了。”

    “都是数一数二的狠角色,遇神弑神,遇佛杀佛。你要想平步青云,就乖乖跟在他们身后。”

    “是。”陈天荣心想,这大概也是陈世昌放弃师父的原因,他选择用师父的性命换一个安逸晚

    年。这时的陈天荣并不怨恨谁,因为无论换了谁,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

    “别喝了,又喝不醉。”安琪抢过陈天荣的酒盏掷在地上。她不过是大世界的众多舞小姐之一,三分姿色,五□□段。却是陈天荣最信任的人,或者说是陈天荣的爱人。

    “你怎么知道我喝不醉,大爷今天就醉给你瞧瞧。”陈天荣面色通红,瞪着眼睛回应道。却是目光澄澈,没有半分醉意。

    “放出去的猫儿就要回了,大爷你心情不好,也犯不着在我家置气。”安琪径自坐下,撑着下巴看窗外雨点淅淅沥沥打在窗檐上。

    比起帝都苦寒,宛城不是真的冷。只是阴森压抑,像人在水中挣扎,最终窒息在冰冷的感触中。

    “大哥,小弟凯旋而归!”

    “不愧是猫儿。”安琪望着抖着额前雨水的少年,嗤嗤的笑道。

    昔日水泊梁山,八面玲珑心思缜密当属燕小乙,忠心护主审时度势更是令后世敬仰。可单论起八面玲珑,燕小乙再世,也及不上如今上海滩的包打听白宗飞。只要给个名号,没什么消息是他打听不出来的。正是凭着这份旁人无法企及的能耐,白宗飞在宛城日新月异的洪流中穿梭遨游,悠闲自在。

    “知道什么了?”

    “什么都知道了,你问我答。”白宗飞慵懒的趴在圆木桌上,伸手就抓起花生粒塞到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

    “他娘是谁?”这是陈天荣最为无奈的地方,白宗飞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清楚明白的讲述一个人的生平过往,必须有人一件件问,要不然这小子就能把些不相干的桃色故事无限夸大,如街头评书先生般描述得绘声绘色。

    “当年帝都最娇艳的交际花吴纹,后来给明崇做了外室,就生了这个孩子。据说——”

    “停!”陈天荣一巴掌拍在白宗飞脑袋上。根据他这么多年的经验,白宗飞的据说后面,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故事。“后来那个女人呢?”

    “死了,自杀的。”白宗飞揉着脑袋,无不委屈的答道。“那个女人死了之后明崇就把明义领回家给了正室做儿子,反正大家族嘛,也没人追究这种事情。”

    吴纹怎么死的这种问题陈天荣没有丝毫兴趣,死都死了,藏着再大的秘密都已然没入黄土化为尘泥。于是他接着问道:“明仁对他这个弟弟怎么样?”

    “好,特别好。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只要是明义提出的要求,他没有不答应的。绝对是宛城长兄如父的好典范。”

    长兄如父,陈天荣对于这个词语很有兴趣。通常家族争斗的最终胜利者,都是以一家之主的魄力牢牢控制着其他人。“明氏所有的企业,明义有多少?”

    “一半。除了最新收购的制药工厂。”

    听到这里,安琪插嘴说:“自己的弟弟被人摆了一道,哥哥心安理得的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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