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酒,于谨就走了,因为这是刘益守的书房,又是晚上,他待在这里不太好。等于谨走了以后,一直盯着这里的贾春花,像是做贼一样偷偷溜进书房,反手关上门。
    刘益守睁开眼睛,看到贾春花端着一碗醒酒的汤水站在自己面前,他指了指于谨刚才坐过的位置说道:“坐吧,我知道你有话想说。”
    这小娘子白天的时候就结结巴巴的有话不敢说,断然不会是没事找事。
    “呃,我义父想让我回去,说这里太危险了。”
    贾春花小声说道。
    踏马的,一听这话刘益守就火大!世家软弱投机的性子,真是一百年都那个鸟样!
    之前没挫败宇文洛生的时候,枋头城那是真危险,结果崔孝芬连个屁都不放。现在把宇文洛生的人马痛殴了一顿,他反而说这里危险了,真是见鬼!
    “那你……怎么想的呢?”
    刘益守很想知道这妹子怎么打算的。
    “我不想走……在这里大家都对我很好。”
    贾春花低着头说道。
    刘益守嘿嘿一笑,借着酒劲,坐到贾春花身边,抓起她粗糙的小手道:“要说实话哦,说谎的孩子,鼻子要变长的。”
    “我……我……”
    贾春花有些急了,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刘益守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妹子这才安静下来,也紧紧的反手抱着刘益守。
    “你真傻,我怎么可能会让你走呢?元莒犁她们都很喜欢你,有你在,她们会被照顾得很好,以后家里就算很多下人,也不会有你贴心。你走了,我们都会很舍不得的。
    再说了,现在你天天给我们做饭,我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都一清二楚。倘若你嫁别人了,而那个人将来要对付我,你要如何自处?你会不会把我们的喜好都告诉你未来的夫君?
    如果不说,那是不忠,说了,那是不义。一个小女人,如何能承受这样大的委屈?
    所以自从你进了这个家门,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是不会让你走的,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下人看待。”
    刘益守诚恳的说道,轻轻的拍打着贾春花的背。对方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像是没了骨头一样,软得不像话。
    “阿郎,我真的好怕。崔家小娘子如果来了,她肯定会带自己的管事过来,到时候我就要被送走了。
    这些天我一直担心被阿郎送走,要是回到义父那边,我终究还是会给人做妾的,谁知道那个人是什么心性呢?
    天下如阿郎这般的男子反正我是不可能再遇到了,我不想离开你啊。”
    在底层吃过苦的人,求生欲要比普通女子强烈得多。自从听说崔孝芬给刘益守“做媒”,取博陵崔氏的小娘子以后,贾春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意味着现在称心如意的生活会彻底消失。
    元莒犁等人虽然出身高贵,但说到底也就是妾室而已,且娘家没有助力,没有人苛刻虐待她。刘益守又不是个好色如命之人,从来不会对她动手动脚的,所以贾春花现在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但崔氏的小娘子来了以后,那可就不好说了。
    “阿郎,今晚让我来服侍你吧。”
    贾春花抱着刘益守,在他耳边悄然说道,脸红的如同煮熟的虾子。
    刘益守松开怀抱,整理了一下对方额前的秀发说道:“我这人做事最不喜欢苟且。收你入房,那就大大方方的让所有人都知道,让大家心里都接受你了,这样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摊开说。
    而不是你我先办完了事情,再不得已跟其他人说,这样不好。
    你且宽心,我会跟你义父说这件事的,他不同意也要同意。”
    刘益守这话说得霸气外露。贾春花喜极而泣,捧着他的脸猛亲了一阵才罢手。
    “对了,阿郎,那位崔家小娘子,我见过。因为怕你娶她,我一直不敢说。”
    捅破窗户纸以后,贾春花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直接坐到了刘益守腿上。不过后者并未趁机乱摸,依然是轻轻的抱着。
    “噢?怎么样一个人?”刘益守漫不经心问道。
    “很温柔的一个小娘子,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跟蚊子差不多。像是水做的,能把人融化了。要是阿郎见过了,肯定不会放手,所以我情愿阿郎不去见。
    其他的话,妾身不多说,有些话不是我可以说的。”
    贾春花“点到即止”,不再说他人是非了。
    “其实你是想说,这位崔氏小娘子的脾气,不是个能管得住后院的。其他人还好说,元玉仪之类的,肯定不是省油的灯,对吧?
    到时候家里鸡飞狗跳的,也是个麻烦事。”
    刘益守略一思索就猜出贾春花想说什么。
    女人要管理家中事务,尤其是家里人比较多的情况下,那是必须要有些威严的。一个说话都像是蚊子一样,柔声细气的温柔女子,怎么可能把家管好呢?
    贾春花其实就是想说崔氏小娘子的个性,天生就是做妾的命。但这种话,她不能说,至少不能由她说出来。
    “好了,你去歇着吧,我还要在书房里待一会。”刘益守摆了摆手说道。
    贾春花似有不舍,其实她今晚已经准备好了。到最后,要达到的目的其实也达到了,但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她轻叹一声,悄悄的退出了书房。
    等贾春花走后,刘益守自嘲一笑,又喝了一杯酒。他发现这个时代一个人的情商貌似是跟出身成反比的,出身越低的人,情商就越高。
    贾春花真的很喜欢自己么?那可不见得,不过此女并无恶意就是了,还是那句,这不过是生存的本能在推动。男人嘛,要大方一点,不要把小女人那点心思都戳破,摆到阳光下面暴晒,这样太没风度了。
    当然,刘益守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她离开,永远都不可能让她走,这是毋庸置疑的,无论收不收她入房都一样。
    上位者一旦生活习惯和喜好被外人摸透,这便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刘益守只能将这种危险掐灭在萌芽状态。
    他不是好色如命,却也不是个迂腐的人。
    ……
    进攻枋头城据点惨败之后,宇文洛生彻底老实了。他命人加固营盘,在围栏上加防弓箭的木板,并派出巡逻队,三班倒的侦查。
    这架势弄得好像他们才是被人围攻的一方。
    一时间,刘益守也没什么好办法,他跟于谨商量了一下,依然是夜晚用船上床弩朝宇文洛生大营射弩箭。
    不出意料,宇文洛生打不还手,只要刘益守的船队来了,他们就死都不出大营。哪怕弩箭造成了些许伤亡,也不改初衷。
    宇文洛生这一招以退为进,倒是让刘益守和于谨颇感为难。敌军大营的位置,如果从河面上抛掷的话,是无法将猛火油的罐子抛到大营内的。
    些许弩箭,瘙痒而已。
    但要是士卒下船后袭扰,又很容易被对手埋伏反杀。而营盘加固后,那些鼓噪也没什么用了,因为只要你不能实质性的进攻一次,那么打定主意死守的敌军,就会当你的那些花招不存在!
    之前刘益守他们在钓鱼,现在宇文洛生等人又何尝不是在“钓鱼”呢。
    这天,刘益守又召集众人在枋头城的议事厅里商议对策,比起前些日子的眉开眼笑,今日每个人脸上都是愁眉不展。
    “大家说说吧,宇文洛生现在就是铁了心的当乌龟。我们不能用船在河道上乱射一通,矛杆做的弩箭,也不是无限制的。
    除了这个以外,猛火油的存量也是不多了。你们有没有好办法?”
    刘益守看了看于谨,于谨轻轻摇头。要是有办法,他早就说了,根本不会召集众人一起想。
    “这样吧,我再去一趟邺城,看看那边能不能派兵过来增援一下。”
    一直不说话的崔孝芬建言道。
    前几日崔孝芬跟义女贾春花大吵了一架,现在都还在冷战之中。因为这个原因,崔孝芬看刘益守也变得不爽起来。
    如果博陵崔氏押宝渤海高氏的话,那么贾春花也得跟着一起去那边,这样才能保证自己这一房的利益。这并不能怨崔孝芬,因为这是刘益守的选择,他也很无奈。
    而现在贾春花似乎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要跟着刘益守,这也让崔孝芬感慨年轻女人就是爱俏,真真的见了帅哥就走不动路。
    “崔先生去一下邺城也好,我们这边是没有办法单独击败宇文洛生的,还请邺城的李神都督和封将军想想办法。”
    刘益守对着崔孝芬深深一拜说道。
    “那老夫就走一趟吧,唉。”
    崔孝芬长叹一声,贾春花要跟着刘益守,他也没办法,只好先把宝压在这一边了,要不然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就是大笑话了。回到邺城又要跟那些崔氏的族人见面,到时候怎么说,倒是有点伤脑筋。
    他走了以后,崔冏这才皱眉说道:“刘都督,现在每天夜晚和清晨,河道两边的芦苇丛都结冰了,只是冰层还不厚。
    一阵春雨一阵暖,一阵冬雨一阵寒。再过些时日,只怕严寒就要到来,河道就不能走船了。到时候怎么办?”
    崔冏问了个要命的问题。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一旦河水结冰,可以走人跑马。那么夜晚天气最冷的时候,就是宇文洛生大军攻打枋头城的时候!
    北面临时造的那些“冰墙”,有没有效果还是两说。
    “如果宇文洛生要攻城的话,恐怕就只会打枋头城了。我建议现在在城内做些准备,等天气更冷,河面上冰更多的时候,所有人都从外围的据点撤离,愿意留在枋头城的就在枋头,不愿意留下来的,直接过黄河,在黄河对岸暂时安顿下来。”
    刘益守沉声说道。
    后面一条,恐怕城里很多人都有这个心思了,还不如他提前说出来。
    人心啊,都是善变的。前些时日打了胜仗,并不足以让城里的所有人都对自己信心满满。既然没有信心,那自然需要寻找退路。
    “我来安排吧。”
    每次开会的时候很少说话的李士约说道。他是本地人,来做这种事情最好了。反正他是不可能走的,如果走了,枋头周边大片的良田还是不是他们李家的,那可就难说了。
    “没有其他问题就先散了吧。”
    众人情绪都不高,各自离去后,于谨把刘益守拉到一边说道:“现在邺城那边差不多也应该要动手了。
    剩下的事情,就是我们守好枋头城就行,河北的风起云涌,跟我们都没关系。”
    要说破敌,如果必要,那肯定要去试一试的。只不过现在并不是逞英雄的时候,稍微藏着一点,不是什么坏事。
    “我就是想看看,枋头城里的这些人,有谁愿意跟我一条心,有谁是风吹一下就跑的。这些世家子弟啊,和他们相处太累了,但你又不得不跟他们相处。”
    刘益守有预感,崔家小娘子那事只怕还没完,没有这一位也肯定有那一位。他现在已经是手里有兵马,且有着相当大自由的都督,世家中人怎么可能不下注呢?
    他和于谨是在整天担忧,然而却不是在为宇文洛生的事情担忧。
    ……
    宇文洛生大营内,宇文泰躺在茅草垫上,盖着厚厚的布袍,却依然是高烧不退。自从上次回来以后,他就感染风寒,一直没有好利索,今日终于倒下。
    宇文护日夜守在身旁,急得像是热锅蚂蚁一样。
    “三叔,四叔这样下去不行啊,咱们得想想办法。”
    看到宇文洛生来了,宇文护拉着他的袖口恳求道。
    “如今缺医少药,我们去哪里想办法呢?难道去邺城找医官么?”
    宇文洛生有些气愤的说道,他不是在气宇文护多事,而是在气自己没用。
    “邺城里没有,但是枋头城里肯定有啊。侄儿愿意背着四叔去枋头城,求他们给四叔看看,请三叔成全!”
    宇文护直接就给宇文洛生跪下了。
    “唉!晚上偷偷的去,别让人看到了。”
    宇文洛生摆摆手,转身便走。他是大军主将,送自己亲弟弟去敌对方那边看病,你让麾下士卒们怎么想?他们当中也有得病死去的啊!这件事要是传开,士气就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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