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山色,水光潋滟。
    江枫一身灰色粗布短衣,背着斜肩褡裢背包,坐在船头吹着风,一群觅食的灰白野鸭嘎嘎叫着,扑棱棱飞过,远处红叶满山,层林尽染,好一片秋景。
    “客官不是本地人。”艄公是个老头子,枯瘦的身板撑起竹篙,却有一身力气,绛红色的胸膛袒露在外,一看就是常在水边劳作的人。
    “何以见得?”江枫来了兴致。
    “本地人对这‘东湖’都见得多了,谁会像您一样,看什么都新鲜的样子,不过你应该也不是文人。”
    “哦?为什么?”
    “文人这时候已经开始即兴赋诗了,没准现在已经开始推敲用词了。不过看您,多半是做过官的吧,是不是犯了错被‘明镜司’弹劾了,我和你说啊,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虽然人生大起大落很正常……”他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倾倒他所认同的人生哲理了。
    “……”江枫讪笑几声,以解尴尬,他原本微服私行来到“东湖郡”体察民情,扮成过路帮闲,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看个通透。
    “这您都懂,老人家好见地啊。”
    “哪里,哪里,我原本是不懂的,不过三孙子现在上了学堂,天天读什么‘九玄道经’和“恩威录”给我听,我这不也就现学现卖了吗?”
    “九玄道经”,乃江枫令‘蒙教司’编撰的适合凡俗的启蒙课本,共有九册,讲述凡俗之民应该懂的基本常识以及修道入门;“恩威录”则是洗脑专用,培养凡俗之民忠于宗门,立志为宗门做贡献的品德,两者都是为了开启民智,更好的遴选人才之用,听到老头谈起这个,他心中颇有些得意。
    “怎么样,娃上学堂花费多么?”
    “多,咋就不多呢,”老头道,“我在东湖边有十亩水面,养了东湖银鱼和清水螺,一年辛苦下来,才挣五枚灵石,上学堂一年就一枚灵石,你说贵不贵?要放在以前,光靠我打渔,一年才半枚灵石,柴米油盐都成问题,学堂可上不起。”
    江枫心中原本提起的心,这才落定,原以为上个学堂要倾其所有呢,五分之一的收入即可供养一个读书人,已经相当不错了。十亩水面,一年五枚一阶,那整个东湖郡,周围新辟水面统共五万亩,虽然不能都用来养殖,但整体收益也算可观,而这其中带动的各行各业收益,各环节缴纳商税的总额,可不是小数。
    “三五一”正气盟令牌参会所需的天价灵石,说不定能靠商税解决一部分,亲眼看到这里的变化,想到即将入手的大把灵石,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哎,客官,”那老头赶忙扔了竹篙,过来握住江枫的两肩,使劲的摇晃着,“您怎么了?这说这湖上风大,不让你坐在船头,是不是吹出毛病来了?”
    那老叟的模样渐渐模糊,逐渐变成一个熟悉的面孔,稀疏的胡茬,白色面皮,慈眉善目,却是王显道。
    “掌门,您忘了那三条约定了,宗门大库的收入,您可不能拿!”
    江枫心中猛然一惊,浑身一颤,睁眼看见周围灰暗的幔帐,原来方才的经历,竟然是一场梦。
    雕花松木床榻前,此刻趴着两个呼吸均匀,睡得正香的年轻少女,正是丁家和郑家遵命送来的“凡俗少年”,最近每天都得拦着“奉命侍寝”的她们,也是件尴尬的事啊。
    简直是胡闹!
    江枫叹了口气,两手拇指轻揉太阳穴,缓解了下因梦境变得起伏不定的情绪,看来最近几天还是思虑过重啊,看天色卯时将过,是时候准备今天的宗门议事会了。
    …………
    风雨阁。
    一如既往的好天气。
    执法长老王显道早早就奔风雨阁来,一夜没睡的他,眼底布满血丝,稀疏的胡茬子也多长出几根,摩挲起来硬得扎手,让他每每有拔下来的冲动。
    他竟然不是第一个,传功长老赵文君手侧的“琉璃灵碗蒸”正腾腾冒着热气,空气中弥散着沁人的茶香,这家伙看起来已到了好久了。
    “你这碗蒸不错啊,还是青盏,好兴致。”王显道老神自在的坐下,随口找了点天气谈资,不过他心中也是蛮奇怪的,赵文君平素都很节俭,这青盏品质的“琉璃灵碗蒸”煮茶套件,售价要十枚一阶灵石,每次煮茶还要消耗一枚一阶火系灵石,可以算是很奢侈的随身玩物了,他今天哪来的兴致?
    “王老,来一杯?”灵碗蒸一套自带六枚造型精巧的小杯子,赵文君问询的眼光看向王显道,不过手上慢了半拍,没有拿杯子的举动。
    “不啦,看文君你是有喜事啊?”
    “哦,没什么,没什么,都是小事。”赵文君嘴上说没什么,脸上的喜色反而冲上了眉梢,“小女良狄前日觉醒了本命法相,夫人念我辛苦,特批了这套茶具,说起来,我真是因女得福啊。”
    “恭喜恭喜,”王显道心说原来如此,他王家是不缺觉醒了本命法相的子弟的,赵家这也算铁树开花不容易啊,“不知法相如何?”
    “铸灵双飞剑,不算太好。”赵文君勉力表现出惋惜的表情,可惜功力不够,赶紧干笑了几声掩饰尴尬,“不过知足常乐啊,咱也不能奢求太多。”
    铸灵双飞剑?
    王显道心里这才真的惊诧了,“铸灵双飞剑”明显属于战斗类法相,王家年青一代中,只有王佑之的法相为“无翼飞虎”,颇具战斗天赋,这赵家只有一个子弟觉醒,就是这种法相,走了什么狗屎运?
    正要询问细节,郑鲁达却大摇大摆的进来了,已是入秋季节,他手里竟然拿了把白纸扇,和王显道随便点了个头,就大马张飞的坐下了。
    “文君有喜,恭喜恭喜啊。”
    “哪里哪里,”赵文君竟主动给郑鲁达倒了一杯茶。
    话说他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热了,而且郑鲁达怎么知道赵良狄觉醒的事,王显道心中充满了疑惑,好在今天没有“少年议事团”在,他完全可以做回“原本的自己”,故此也就当作事情不存在,继续摩挲自己的小胡子养神。
    外事长老吴全忠姗姗来迟,一身崭新的羊皮大衣,他的怕冷在浅山宗是出了名的,尽管这才是初秋,只有些许的凉意,作为一个修士,而且法相是本体耐寒的“紫铜草”,不得不说,这很罕见。
    “都到了啊,”吴全忠搓了搓手,“这天有点冷啊,王乙你去把窗子关几扇,”话未说完,从储物袋中拿出三份包装精美的小礼物。
    “木系玄火彩画宫灯,”他边介绍边逐一分发,“前日覆海门的魏长老过来,送的小礼物,一人一份,这灯放一枚木系灵石,就能在墙上映出精美的壁画来,效果相当不错。”
    “不错,”赵文君拿起一盏仔细端详,“你这礼物不错,我回头可以送给我家良狄。”
    “良狄这丫头不错,想不到,文君你真是有福之人,要不考虑考虑,许给我家天一怎么样?”吴全忠身子前倾,貌似认真的说道。
    “得,一个宫灯就想骗走我家良狄,休想,再说掌门不是发令了吗,十八岁才能嫁。”赵文君开着玩笑,拿起掌门当挡箭牌,赵良狄现在可是他的心头肉,即使没有掌门的禁令,他也没打算这么快就将良狄嫁出去。
    “哈哈哈,”两人连同郑鲁达,都笑了起来,一时间让王显道觉得,自己似乎被大家忽略了。
    什么情况?赵良狄觉醒本命法相的事情,竟然只有自己不知道,他们都一早知道了?是赵文君在串联显摆还是另有隐情?覆海门的魏长老,说起来不就是魏氏的本家么,他来了的事情,我为什么会被蒙在鼓里,难不成是因为我婉拒了她的请求,他转而找吴全忠帮忙?作为一个外事长老,与覆海门的人接触,吴全忠确实比我自然得多,问题是他们谈了什么?那喜欢把交易放到台面上的魏婆娘,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
    一瞬间很多问题涌上心头,王显道的眼微微的眯着,看起来仿佛在养神,心中却无比警醒起来。
    “话说,文君,你看这宫灯,也算个不入流的无品法器了,咱们有可能做些卖钱么?”郑鲁达想到挣钱路子,眼睛比谁都亮。
    “难,难啊,”宫灯到手后,赵文君也第一时间把玩,并且想到了这一点,要说这长老中最缺钱的莫过于他了,原本子弟都是凡俗还好,现在多了一名修士,花费更大,他也就有心将扔掉多年的炼器本事捡回来,只是这技艺乃是门要先烧钱的本领,一时也难以入手。他咂摸咂摸嘴,咽下一口泡了许久的浓茶。
    “咱们浅山宗缺少这方面的人才,底子很薄,而且最重要的是缺钱。”
    “哪里缺钱啊?”
    门外响起轻快的脚步声,正是江枫到了,他踱进厅堂,坐在那象征权势的猛犸皮座椅之上,调整了下方向,首次露出玄级五阶的修为气息,连同更加熟稔的“无形剑气”,向众人扫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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