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光皓的笑容陡然消失,显然,江枫答应比斗的结果让他有些意外,并且,对方将三年的期限,追加到五年,也让他始料未及,不过比斗既然是他主动提出来的,现在江枫承了下来,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便也不好退缩。
    那岂不是在故意找茬,在真武城的圈子,他自问名气不算大,但真的在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前失了身份,恐怕出了这个门,就成了城里的笑料了。
    他的小眼睛不禁瞟了瞟一旁的楚弈临,发现他仍然微笑着,期待的看着自己,好似与此事无关,而另一侧的楚弈鸣,虽然怒目相向,但也放弃了劝说,反观身后的楚文茵,见无法劝服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这就尴尬了,你们楚家人不厚道啊。
    “好,江掌门快人快语,我答应你便是,五年就五年,不过万一输了,江掌门是不是应该出点彩头呢?”他心中有些不甘,这楚家人不厚道,很可能承诺自己的东西也会缩水,必须从这江掌门手中套出一些利益来,虽然他也听说浅山宗贫弱,但掌门就是掌门,总不会比自己还穷吧?
    “法器价值因人而异,还是灵石吧。”江枫安然将楚文茵送给自己的二十枚三阶放在一旁的桌上,“如果我输了,这二十枚三阶,就算送给道友的礼物,但是浅山宗仍然需要一位蒙教,缩减为之前约定的三年之期,想必道友不会拒绝吧?”
    江枫故意将三年蒙教期限加上,盖因他心中也是没底,既然已经骑虎难下,不得不战一场,甚至都被迫掏出彩头来,那蒙教的岗位,自己可不能再丢了,对方在细节上挑剔,江枫便已经看出来,对方挑战自己,并非出自本心,而是被教唆。至于背后是楚文茵还是楚弈临,那倒不得而知了。
    “我赌江掌门赢。”楚弈鸣突然插了一嘴,“有人愿意一起玩一场么?”他掏出五枚三阶,想必是在江枫借钱之后,唯一剩下的“现钱”。
    “来来来,我也押一个。”一旁的丁若迁也站了起来,试图化解场中的尴尬,作为今日除了楚弈临之外的首席,真武城的城主,这里大多是他麾下的“子民”,和气一团最为重要,他也同样拿出了五枚三阶。
    “本来,江掌门是真武城的客人,我是希望他赢的,但是司光皓是我们真武城出名的蒙教先生,我的侄子可是在他学堂里读过书的,还是要支持一二,江掌门,还请见谅。”他爽朗一笑,示意大家继续。
    有城主丁若迁带头,众人无不会意,纷纷解囊参与赌斗,更有楚家的小厮,一一为众人记账,最后赌局之上,共投入了一百三十五枚三阶又四十五枚二阶,其中押江枫赢的有二十五枚,其余均是赌司光皓赢,看起来,大家对于司光皓的实力,有不少的自信,当然,也是有人不愿意公然站到城主丁若迁的对立面,他们大多只是随性扔了一两枚三阶出来,聊表心意。
    楚弈鸣自然是支持江枫赢的一方,而余下的,则是方才谈的不错的刘家的家主刘西晴,以及三名余下坐席上的陌生人,令人意外的是,楚文茵也赌江枫赢,只是她只投注了三枚三阶,不知道是因为确实没钱了,还是故意在撇清关联。
    箭在弦上,避无可避。在场都是力宗真武城的翘楚,非富即贵,这点钱,对于他们来讲,只是图个乐。
    “道友请!”江枫伸手,为司光皓引路,不论比斗的结果如何,对方都必须至少为浅山宗服务三年,他也不希望今日一战,结下仇怨。
    两人顺次走到台上,楚弈临和丁若迁两人先后打出一枚巨障符,将五六丈见方的高台封好,避免两人误伤台下低阶的修士。
    这台子有点小,对于比斗腾挪来讲,甚是逼仄。不过江枫并非以远程法术见长,这阵仗只能算是对他有利。
    行礼的环节必不可少,这也是江枫第二次与人相约比斗,相对于与寒山派前掌门拓跋图比斗而言,这场比斗要文明得多,且无需性命相搏。
    不过司光皓的动作甚是迅速,收起礼数的一瞬间,他的双手已经借着垂落的间隙,陡然燃起两道刺目的白光,那白光来的如此突然而猛烈,一瞬间将他周身照的雪亮,甚至遮蔽了他的形貌,在他的周身,更有数个看不见的存在,与之遥相呼应,一同发出炫目无比的光,让江枫一瞬间感受到双目的灼痛。
    他不得不退后一步,眼睛眯起,试图削弱白光入眼的程度,同时,手中拈起两道寒冰符,想要打在对手身上,在仓促之间挽回一点先机,然而整片的白光已经彻底遮蔽了对方的存在,混沌的灵气流,也让江枫的感知,无从判断对方的方位。
    那白光越来越近,如倒塌的石墙,向江枫迅速扑来,江枫不得不再次后退了两步,同时勉强动用玲珑宝光,试图分辨对方身上的法器,借以找到司光皓的真正位置。果然,在玲珑宝光之下,对方腰间的两件法器,正闪着忽明忽暗的蓝光,这诡异的白光,不止能遮掩身形,防止窥视位置,甚至连法器的宝光,也能隐隐遮盖。
    不过这就足够了,江枫迅速向对方左右甩出两道寒冰符,同时擎起蓝焱大剑,一个纵贯一击,直奔司光皓的真正位置,铁流凝束手套早已趁着上场的时机戴在手上,有其【凝练】的属性加成,江枫相信此剑的威力,大多能破除一个玄级修士的防御。
    然而期待的金属磕碰的铮鸣或者皮甲洞穿的裂帛声并没有出现,江枫这一跃,仿佛冲进了稀烂的泥潭之中,无处不在的白光仍旧刺目环绕,挥之不去,江枫只感觉自己打到了一块泥泞的土墙,那灰白的存在,在蓝焱大剑的冲击下,不断的塌陷,坠落,化作宛若实质的泥流,却也化解了江枫的所有力道。
    不过铁流凝束手套的【铁流】因而激活,一道宛如金光符的铁灰色薄雾冲击,将对方飘忽的身形向后击退,露出大片的空白地带来,再次借助玲珑宝光,江枫得以重新锁定对方的位置,然而还未等他冲上去,两道灰黑的光团,遽然打向江枫的胸口,还未等他躲闪,江枫的脑海中,陡然响起无数的杂音,像是上百僧人在集体念诵,又像是纷乱的思路在左窜右突,原本定下的应对策略,被遽然打断,上一刻的思路仿佛被盗走一番,无法承接下一刻的应对之法,江枫的身形,因而失去了目标,停滞了片刻,那两团灰黑的光团,得以迅速借机贴身附在胸口。
    痛!
    极痛!
    如果不是江枫还有一分念想在保持理智,他甚至要张口嚎哭起来,这光团没有冲进身体,也没有破坏胸口的袍服分毫,但江枫却切实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直入脏腑撕扯的剧痛。他赶紧御使白玉飞针,这种痛感才降低了少许,达到了他可以承受的程度。手中一道金光符,拍在自己胸前,血肉模糊的同时,也驱散了那两团灰黑光团,痛感反而降低了三分。
    这黏糊糊的东西,实在太过诡异。不过江枫不能后退,虽然已经吃了一记暗亏,但他隐隐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蔡求真说的对,想要取胜,只能再次冲上去。
    楚弈鸣一直没有坐下,江枫的受伤让他心中一惊,如果墨狄还在江枫手上就好了,他心中暗忖,不过为了自己也有一战之力,他上次收回了墨狄,这让江枫少了一件控场的利器,仅能靠那把蓝色长剑冲到对手身前,倒是尴尬。江枫的斗法,楚弈鸣没有见过,不过能从怒风峡谷遗迹之中安然返回,定然是有些门道的。
    只不过不知道这种限制范围内的斗法,江枫是否能够安然取胜。遗迹他没去过,但想必是极宽广的存在,更适合运动作战,身具两人斗法记忆的他,自然知道这其中的不同,想到这,他不禁为江枫捏了一把汗。
    千万不要输!
    他原本是想借今日晚宴的机会,将江枫介绍给城中的一些家族,借以进一步助力江枫浅山宗的事业,没想到弄巧成拙,成了一场斗法,这安排,到底是兄长楚弈临的安排,还是楚文茵的计划,或者兼而有之呢?他们是想看看江枫的实力,还是另有所图?他想不清楚,也看不明白,想到这,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坐在那里观战的楚弈临,但见他目光之中全无杂念,似乎对于比斗的结果,漠不关心。
    定力不错,在他的印象之中,楚弈临原本并没有这样的本事,看起来家族的变故,肩上的重担也让这位便宜大哥改变了许多,变得沉稳内敛,无喜无悲。
    倒是值得自己学习,有这种定力,或许才能早日晋升地级,当然,个人的大道不同,丹论不同,楚弈鸣相信,道法万千,并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通。
    护罩之内,充斥着耀眼的白光,以及混乱的泥流,江枫和司光皓两人腾挪躲闪的身影,不断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又消散在各种莫名的遮挡之外。这些遮挡,大多来自于司光皓,少部分来自于江枫冲击破坏的地表碎石。
    就在方才,江枫堪堪躲过了司光皓投出的另外两团诡异物事,但却没能躲过对手的精神冲击,说是冲击,却与方才的感觉迥异,此番,那脑海中的声音,更像是得道者的劝慰,细语者的安抚,让江枫不禁昏昏沉沉,隐隐生出抛弃法剑,立即投降的想法,不过这种劝慰显然是无效的,江枫的修为比对方略高,略微弱化了这种负面影响,原本,劝人向善就比疾风暴雨更难令人信服,同时,江枫也怀疑这种精神安抚,并非个体技能,而是一种群体技能,故此,未能真正奏效。
    借着这个间隙,江枫对自己释放了一个巨木壁垒,同时在对手凝练那宛若实质的泥墙时,瞬间引爆,借着这股无差别向周围扩散的冲力,江枫又一个纵贯一击,直奔隐藏在白光之中的对手。
    嗡!
    脑海中翻江倒海的感觉再次袭来,但江枫已经找了规律,尖啸护符立即触发,脑海之中在一阵搅动剧痛之后,旋即变得一片清明,再无一点尘埃,剑锋随身形如风般冲向对手,却没有刺向对手,而是转身一个踢踏,将施法被遽然打断的司光皓踢翻在地,顺势挥剑直奔对方的脖颈之处,让他再无法躲闪。
    “你输了!”
    江枫只说了三个字,同时尽量用善意的目光,扫向台下诸人,白光和烟雾已经散去,只露出他伤势已经恢复大半的胸膛,得益于晏殊佳的法器,暖魂木灵金栎一直都在贴身存放,借着方才释放巨木壁垒散发的木系能量,以及这枚法器本身的存贮,它一直都在奋力治疗江枫的伤势,此时已经接近复原,并无大碍。
    啪!啪!啪!
    身在台下的楚弈临和城主丁若迁连拍数掌,道了一声精彩,两者散去了护罩,楚弈临更是上前将司光皓和江枫一起请到台下,“多谢两位道友,呈上这么精彩的斗法,来来来,大家一起举杯,不醉不归!”
    他再不提两人赌斗的事,几句闲言,便把话题切换到其他内容之上。只有一旁的小厮,低着头,将灵石按照赌斗的结果,一一分发到赌赢的几位修士手中,场面旋即再度和谐,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枫自然没法将此事安然放下,便斟满了一杯酒,趁着别人为城主丁若迁敬酒的间隙,信步走到坐在楚文茵身边,为有些懊恼低头的司光皓,斟满一杯。
    “司道友,既然来浅山宗帮忙,以后就是一家人,来来来,我敬你!”
    “嗨,”司光皓似乎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江掌门客气了,你的确技高一筹。法器也不错,我之前倒是小觑了你。”他并非输不起,只不过当众挑衅,却以败局结束,一时间迎上众人的灼灼目光,心中有些烦躁而已。
    他也不矫情,站起身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弓形的粗眉毛也因此延展开来,江枫的主动敬酒,为他化解了不少尴尬,也让他心绪变得平稳了许多。待到江枫走后,他才低下头,身体向楚文茵略微倾斜,低声说道:
    “文茵,你答应我的事情,还算数么?”
    “自然算数。”楚文茵面色略有红润,“不过你不能声张,如果在我宣布之前,我听到有人说起,我愿意和你结成道侣,这事情就不作数。”
    “为什么?你要反悔不成?”
    “当然不是,”楚文茵低声说道,“这是考察期,你去浅山宗这些年,如果因为蒙教的事情,拈花惹草,那我们的事情,就算了……”
    “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人么?”
    “那小兰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是误会,都是误会,你别相信那些流言,我怎么可能和自己的学生结成道侣,再说,之前是她主动的……”
    “主动也不行。”楚文茵哼了他一句,旋即露出盈盈万福的笑容,站起身,再次代表楚家人,敬席间的所有人,司光皓也不得不跟着站起身,端起酒杯的手,却隐隐贴近了楚文茵的玉手许多。
    待到酒席散去,微醺的楚弈鸣吩咐管事黄东将江枫安顿好,便径直出了门,直奔楚弈临的院落,却见楚弈临正安坐在堂前,似乎在等他。
    “我知道你会找我,没错,是我叫司光皓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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