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况书才正要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不合时宜,便给江枫使了个眼色,与其擦肩而过,转眼到了街角,停在无人之处,只等江枫跟上。
    “事情办得如何?”江枫立在况书才身侧,低声道。
    “一切顺利。”
    “人呢?”
    “在霞光镇。”
    “怎么没弄到这里来?”霞光镇就在江枫先前落脚暂住的小笠镇旁,属于拱卫溪谷城的七镇之一。
    “你也不是没看见,这里什么都贵。而且,溪谷城内不能杀人。”
    “我没说要立即杀了他。”江枫原本确实想要直接杀了刘泗疆,以抱杀妻之仇,但后来思忖着,用刘泗疆作为锚定楚门镇的引子,也是不错的想法,这样也死得其所,物尽其用,反而给他一个痛快,倒是便宜了他。
    “有人看着他么?”
    “他们四人都在,英前辈也在。”
    这英歌还是说了自己的名字,想来也是面对一群玄级后辈,自我感觉良好,无形中忘了隐藏身份,为此,江枫没来由的陡然感觉心气不顺,“没留下首尾吧?”
    “没,其他两名玄修都已伏诛。”
    两名玄级?江枫心中波澜骤起,想不到刘泗疆还是很小心的,倘若不是自己派了英歌相助,想必这五名散修也拿不下这三人,思忖间,却忽然觉得肩头一阵攒动,正是被捆缚成行囊一般的大剑黑鲸,便知道听闻有击毙玄修,它又动了贪念。
    “走,快到戌时,我们尽快去看看。”
    “不在这里继续逛逛?”况书才意犹未尽,“溪谷城有趣的事情可多了,左右有他们四人和英前辈看守,不会出什么纰漏,不如在此间住一晚如何?”他目光游离不定,江枫发现他似乎看得是远处一家客栈旗幡下,今夜有炉鼎鉴赏会的展板。
    “如果一切顺利,明天你可以带他们四人来见见世面。”
    “那好,费用你来出。”况书才这才定下心来,前方引路,两人趁着城门尚未关闭,直奔霞光镇。
    霞光镇和小笠镇形制规模差不多,只不过因有几亩方塘,霞光满天时,有些别样的景致而得名,江枫和况书才到了安身的客栈,却发现只有一个陌生的面孔在。
    “孙悠。”况书才指了指这名小个子修士,为之引荐江枫,“这是东家。”
    “见过东家。”小个子略有木讷,修为玄级三重,江枫随意打量了下他的法相,“七寸莎草芯”,属于稀松平常的炼丹类,但这人身上没有任何烟火气,想来是没有走上这条路,估忖应是家境不好,这在散修中最为常见。
    江枫现在伪装成江小白的模样,顺便随意贴了三颗不小的黑痣,这还是从秋南嘉那得到的启发。
    “英前辈和他们几人呢?”况书才没见到刘泗疆,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
    “英前辈和靳东去逛街了,张北丁和尹错离带着那人犯去找新住处,留我在这接应。这里每间客房最多住两人,听闻小镇北面有家客栈,只需一次性付足三十枚一阶,便没这个限制,只是不提供送信服务,但我们又不需要。”
    “需要这么节省么?”江枫转头看向况书才,他上次提供的经费,应该不至于在乎这点灵石。而把刘泗疆弄没了,才是他最为在意的事。
    “谁的主意?”况书才脸色愈发难看。
    “张北丁。”
    “走!”况书才面色微变,没去理会呆坐在那的孙悠,奔出客栈疾走,要不是生怕引起他人的注意,他一早便飞掠而行,路上却遇见了从杂货铺出来的靳东和英歌二人。
    “怎么了,急匆匆的?”面有喜色的靳东见两人一前一后,脸色阴郁,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张北丁可能带刘泗疆逃走了。”
    “走了?”原本神色淡然的靳东也慌了,“确定么,张北丁是我招募的,应该知道轻重。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未做多少纠缠,一行四人很快便到了小镇北的一家“普廉客栈”,问到负责登记的账房小厮,得知最近半个时辰,都没有人来投宿,江枫心中不禁咯噔一声,暗叫一声不妙,转身却见一名修士摇头晃脑直奔这边行来。
    “错离,张北丁呢?”
    “嗯?”那修士被突然拽住,未免一惊,才发现况书才等人都在这里,“张北丁让我去买灵酒。”
    坏了,彻底坏了,江枫未免深吸一口气,暗道一声大事不好,见几人在此攒动,已经引来过客关注,急忙道:“靳东,你去留守的孙悠那里看看,倘若那张北丁没有回返,就和孙悠一起过来。其余人等,立即在镇中寻找,如有找到,立即带他们回返,如果没有,一炷香之后,在此汇合。”
    众人得令,只留英歌一人。
    “这……”英歌眉头紧皱,脸色更黑了一重,“此事怪我,没有带好队。”
    “此时谈论得失没用,尽快想办法,一旦那刘泗疆逃脱,回到黄龙门,恐怕会引发两宗的争执,闹到盟内,极难收场。”
    原本,只有左子蝉一名地级,江枫倒是不怕的,如今有了宋维多和刘粲然撑场,在盟内的声音,定然大过从前,即便不是如此,暗中袭杀盟内修士的罪名,也不是自己几句话便可甩脱的,最不济,也得抛出个替罪羊才行。
    替罪羊?江枫想想便罢了。
    “我们很小心,没有留下证据。他们几人又都是生面孔,而我假扮成那金丹弘知,即便事泄,也不会怀疑到我们。”英歌虽然有些气馁,但仍心存幻想。
    “关键是那张北丁,他可以供出况书才他们四人,而且,你的真身,他也见过了,是也不是?”
    “我还以为他们已是自己人,所以未作防范。”
    “人心叵测。想想他们之前为什么做散修?现在为什么又不做了?”江枫叹了口气,“先不纠结,你往东,我往西,尽快排查,但不要引起来往修士的注意。”
    “不如我设下幻境排查,看看有没有见过他们的人?”英歌有了一个更好的思路。
    “切莫轻举妄动。”江枫赶紧制止英歌,利用幻境虽然没有恶意,但评判的标准并不在自己手中,他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更不想给好友朴铁信惹麻烦。
    两人一东一西,待到一炷香后重返客栈时,发现余下几人均垂头丧气,显然一点线索都没有,待到英歌回返,耳语道,“听闻去了溪谷城,我用了点乔装的小手段,不算过分。”
    乔装?估计你又扮成女人模样了吧,江枫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想来自己和其余几人五大三粗,想要问出点什么,又不愿花灵石的话,的确没有人愿意搭理,英歌倒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确信么?”
    “算是吧。但也不保证他们中途换了方向。”
    换方向,此时日头西沉,已经到了戌时一刻,张北丁如果真的和刘泗疆逃出了北剑门的话,此时应该刚刚到达边境,现在分头去追,应该还来得及,不过英歌探听到他们去了溪谷城,又作何解呢?
    “刘泗疆的东西呢?”
    “灵石不多,已经分了。”况书才道,“法器为了避嫌,已经在此间处理了,这里见不得光的东西,处理起来最为方便。”
    “有其他的么?”
    “其他不值钱的,半路已经扔了。”
    呼——这帮废物,江枫甚至有点想给况书才一个巴掌的冲动,不过想想还是忍了,毕竟之前同为“乌衣”的兄弟,如今又是自己的帮手,只不过一着不慎,导致了如今的局面,还需要在几名下属面前,给他留几分薄面。
    事情如此不顺,难道是违背了自己心中对郑可仪的诺言,冥冥之中突然降临的报应?江枫忍不住心中腹诽,对那晚的一时冲动,又后悔了几分。
    算了,大丈夫行事,何来后悔一说,没了刘泗疆的东西,不是还有一人同行么。
    “张北丁的东西呢?”
    几人面面相觑,显然身上也没有,但尹错离却面有异色,直到众人盯上他,他才不得不掏出了件二阶下品法器,乃是一件略有破损的铜鼓,“张北丁让我卖了这东西换灵酒,我觉得这东西对我有用,没舍得。”
    自己的法器都舍得扔给同僚,想必是存着逃跑的心,江枫顿时有了明悟,这张北丁裹挟了刘泗疆,应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没去理会尹错离的想法,江枫一把将法器摄在手中,转身进了客栈,扔了一枚二阶,找了间客房,匆忙凑齐“借物化影”所需材料,低喝一声:
    “张北丁的位置。”
    灰雾尽数散去,露出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一名锦袍公子模样,略有脏污,想必是出身大家族的刘泗疆,而另一人,则面色晦暗,衣袍陈旧,一看便是久经风霜的散修,应是张北丁,两人正在一家名曰“太平客栈”的门前驻留,刘泗疆身上的束缚已被去除,但却跟在张北丁身后半步,一副诸事听从的模样,并没有逃跑。
    “张北丁修为几何?”
    将几人尽数叫入房内,江枫心中则思忖着,刘泗疆没有另择路线逃跑的原因,而是去了溪谷城,此外,张北丁应也是玄级,为何能束缚住同阶的刘泗疆。
    “玄级四重。”
    “可有什么独特的本事?”
    “他精通一种蛊术,可以在百尺之内,控人心脉。”作为引荐人,靳东更了解张北丁,“至于其他,我倒是不知。”
    想必是被种了蛊,江枫心中释然,至于为什么两人没有跑,他忽然有了想法,溪谷城禁止争斗,此时不正是最安全的所在么?张北丁裹挟刘泗疆而走,定是贪图对方的许诺,故此不会傻到跟刘泗疆回到黄龙门,呆在这里,等刘泗疆给家眷传信来赎,才是正道。
    即便自己找到了两人,受制于溪谷城的规矩,也不能奈何两人,何况那家“太平客栈”的旗幡如此招摇,想必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存在,对于客人的保护,恐怕又多了一重。
    嘶——
    江枫眉头紧皱,一时间没了主意。如今情势,想等两人几日内离开溪谷城,估计是万万不可能的了,刘泗疆被诓过一次,此刻如惊弓之鸟,不可能再轻易上当,而张北丁应该会在这里等刘泗疆兑现承诺,背叛组织逃离,更不会轻易出来送命。
    “张北丁身上灵石多么?”
    “不多,我们一向月底才会发放薪俸。”
    “东……东家,张北丁今早借了我的灵石,说给五分利。”一旁的孙悠似乎品出了前后情由,知道张北丁带人跑了,赶紧汇报。
    “还有我的,昨晚才借的。”尹错离紧跟着说道,这名玄级一重的修士,似乎头脑不太灵光,江枫随意的瞥了一眼,发现他应是靠服用丹药觉醒,“地坪野菊豆”算是稀松平常的灵植类,但显然他依然没有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正确的修炼方向。
    事情已经明了,张北丁早有预谋,提前备下了灵石。如此看来,两人能在溪谷城停留许久,而无需担心灵石用尽,被迫离开。有了这些盘算,江枫便吩咐几人住下,独叫了英歌,直奔溪谷城。
    问题必须要尽快解决。
    刘泗疆的书信,今夜应该还未送出,而在送出之前解决,才是最佳的方案。只不过,如今城门紧闭,想要不惊动任何人进入溪谷城,倒是件难事了。
    两人很快便到了溪谷城南门,递上拜书,以浅山宗掌门身份,求入城门。
    “浅山宗?”那值夜的门将是个中年筑基,手里还拿着半坛灵酒,瞄了几眼江枫和旁边的黑小子,“有邀请的函件么?”
    “没有,”江枫如实告知,“我与贵宗掌门乃是至交,还望行个方便。”
    “会吟诗作赋么?”
    “……”江枫心道这是什么问题。
    “不会吧?不会就甭蒙我,我们掌门的至交,怎么可能不会吟诗?”那中年筑基嘿然一笑,“我看你位列地级,也算个前辈,不似歹人,没必要冒充别人的身份,不如就在七镇住下,明日再访亲寻友。按照规矩,切莫在此停留超过一个时辰,让我难办。”转身便回了箭楼,随后两名兵丁,竟真的拿了沙漏,一本正经的开始计时了。
    这……
    江枫未料想吃了个闭门羹,感情浅山宗的名头,在此间不甚好用,转身离开,忽然想到这不是有英歌在么,便拉着他换了西门,用具象符现出齐正风的模样,又匆匆去镇上买了件与齐国袍服雷同的法袍,嘱咐英歌压住一身妖气,前去诓门。
    英歌似乎有这方面的天赋,大摇大摆的上前,也没给对方个好脸色,此番是个玄级高段修士职守,听了齐正风的名号,面上略有迟疑,小心赔了不是,回转箭楼,似乎去找名册了,过了片刻,才转身出来:
    “上使,夜色已深,我亲自陪你们去掌门内府吧。”
    “不必。”英歌朗声道,装出一副倨傲的模样,他哪会给对方这个机会。
    “不,上使远道而来,小人自当相陪。”那职守却谨慎得紧,右手一挥,身后城门开了一道小门,躬身将化为齐正风模样的英歌和江枫迎了进去,一路紧随,直到了掌门内府,通传上去才肯离开。
    这也是个谨慎且热心的家伙啊,江枫心中暗忖,他本来想进城再做安排,比如同那张北丁谈判解决此事,毕竟他要的是灵石,而不是要救刘泗疆一命,应该有的商量,但这名西门职守,一路上并没有给两人脱身的机会。
    “齐……”
    万斐然袍服齐整如新,虽有惫色但不失庄重,却先一步发现了立在一旁的江枫。
    “怎么会是你?”
    万斐然一脸惊异,转眼看向齐正风,却见其样貌瞬间变幻,竟成了女子模样,正是当初江枫初见英歌时,那副桥边姑娘的楚楚动人模样。
    关键时刻,这小子倒还算聪明,却见万斐然不爽的表情,顿时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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