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截戒尺到底有何秘辛?
    手握这枚得自登仙子弟毛坎的法器碎片,江枫端详了许久,甚至屡次将一丝灵力渗入其间,都未能勘破其中隐秘,没有几名徒弟和英歌做伴,唯有太华一人在侧,倒是颇有寂寥之感,更无人一同参详。
    “只是莫名的熟悉?”
    “对,似曾相识。但又说不清,恐怕要找到另一半,方能知晓。”太华道,“我想,或许与我的身世有关。”
    “倘若向上追溯,你最初的先祖,不就是大荒镇那些先民的一员‘和蛇’么?”江枫记起来在伏元镇山洞中的种种印象,此事涉及到自己深埋于心的诸多隐秘,这也是江枫不愿将此法器碎片与诸位长老一同分享研究的原因。
    “不过,他们不认你是正统,且初代掌门林栋身上的那具分身,从‘和蛇’离开的时间点推算,并不是‘和蛇’自己,只可能是一具得道的分身。至于你,多半也是分身衍化而成,即便窥破,意义也不是很大吧?”
    实际上,有关黑蛇之灵的来历,甚至自己的身世之谜,自从大荒镇遁出之后,江枫便已经兴趣寥寥,即便弄清,对于现在自己以及浅山宗的困境,都并无多大助益,甚至那可能涉及九代掌门任我道死亡秘辛的“海棠散人府”之行,他也不急于促成探索。
    毕竟,无论过去如何,无论是何种原因,促成了门内一向不见经传、声望不显的自己,接任第十代掌门,对于现在已经坐稳这一位置的自己,都不那么重要了。
    “我感觉,我和你的相遇,并非偶然。”太华看出了江枫意兴阑珊,“如果不是那些先民的点醒,我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曾经去过那里,为此,我也重新找回了部分记忆,曾记得,在与你相遇前,我曾在浅山宗某处游荡,而当你使用仪式召唤黑蛇之灵的分身时,我恰巧因为距离最近,被仪式的力量锁定,与你强行融合在一处。”
    “也就是说,原本我应该得到一份被禁锢的黑蛇之灵分身,而不是自由的你?”
    “对,我想是这样。”
    “也就是说,为何会出现自由状态的你?”
    “这便是我想要弄清的,也是我身世的关键。这把戒尺应是个契机,当然,我还想到另一个办法,便是收集你门内其他黑蛇之灵的分身。”
    “这不可能。”
    江枫下意识的反对道,然而旋即想起沈峻茂的例子,剥离黑蛇之灵并没有让他身死,反而重新焕发了生机,当然,是在黑蛇之灵行将按照规则,吞噬他的生机散去的特殊时刻,但眼下门内几名长老,并没有处在这种特殊的状态下。
    “即便你们同意,我也无能为力,健壮的黑蛇之灵分身,并不是我能强行剥离的。”太华悬浮在空中,缓缓游弋,“吞噬狰灵也是个不错的方法。如果那个墨海树的狰灵,能尽数为我所吸纳,我想实力更进一步的我,或许能找回更多记忆,对你的助益也更多。这一点,我在吸纳白若熙体内的狰灵时,恰好就有体会。”
    “墨海树或许还可以琢磨,但白若熙的狰灵,可是秦九贞种下的。”太华的想法,让江枫倒吸一口冷气,当初,墨海树在秋南嘉的干预下,与自己约定了两年的“和平”期限,如今,自己反而要算计他了么?至于秦九贞,白世铎让自己寻机报复,而今太华你也要怂恿我以卵击石么?这可不行,即便晋升到了地级,我也没有张狂到那种程度。
    “所以,你需要尽快提升,尽可能放弃此间所有的庶务,安心闭关才是王道。如果我能借你的实力提升,更进一步,与你而言,也是件好事。”
    “你越强大,岂不是盘剥我越厉害?”
    “天性使然,黑蛇之灵附体的法则我无法抗拒。不过,你我已为一体,只要我们合起来的力量更强大,不就是一件好事么?”
    说的很有道理,然而怎么看,都像是我在背着你,同赴大道。江枫心中不由得反驳道,说到修炼,他的确不愿意枯坐在洞府之中。
    “你应该知道我的黑金葫芦法相,并非战修之品,资质虽被那秦九贞为了方便姜恪圭操控永恒之塔,强行提升了少许,但仍属下乘。枯坐在洞府之中,经年累月,恐怕也不会提升少许。何况,这浅山宗的境况,根本容不得我停下来安歇,即便一切顺利,也至少要越明年,方能支撑我修炼的物资消耗。”
    “那便先循着白水江寻找吧,或许拿到另一半戒尺,我同样能找回一些记忆。”太华道,“我有一种直觉,只要我再找回些记忆,或许对于你而言,能有不小的帮助。”
    “我是不是得先准备不少高阶妖兽的蛋?”
    “那是当然。不过,我忘记提醒你,其实可以烤熟了再吃的。”
    “不早说!”江枫撇撇嘴,将黑蛇之灵收入手臂之上,他相信太华的直觉,但眼下能提升它的方法,最容易的,莫过于找到另一半戒尺。只是白水江支流不少,倘若没有目标的去找寻,也是个不小的工作量。
    或者先去东湖郡附近找找,也是个可行的思路。好在白水江除却源头之外,大多都在金城盟的范围内,如今已经入盟,寻找起来倒是方便,只是需要一个好借口罢了。
    …………
    “刘长老,入了黄龙派,在金城盟内自然可以随意行走。”
    一路行来,左子蝉为刘粲然解释了不少金城盟内的规矩,也包括刘粲然最为担心的修炼洞府的问题,这让刘粲然心中安定了许多,暗叹自己加入黄龙派,算的上是一招好棋。
    连续集聚并绞杀了五批数量不少的鬼物之后,一行三人,终于到了一处向下的幽深洞穴旁,此间鬼气已然浅淡,但从周围石壁的溶蚀来看,鬼气似乎刚刚散去不久。
    “有人来过了。”体味着空中行将散尽的气息,左子蝉据此做出判断,“但不是与我们同行的那几人。”
    是冯既明那骗子,此獠的气息,刘粲然当然不会认错,不过他没有说出口,那样便会暴露自己之前与冯既明同行的隐秘,进而引发更多的话题,于是他便佯装不解的问道,“不是裘道成,又会是何人呢?”言谈间,他注意到下方洞穴之中,一枚方形的青铜封印反射着幽光,便断定这里应是此行的最终目标,便顺势建议道,“倘若不是他们,我们是不是需要在此等待,齐心协力,稳中求进,获得更多的收益?”
    “无需如此。说到收益,与我而言,此行,能遇见刘道友,已是收获满满。”左子蝉呵然笑道,“有个问题,刘长老可以思考下,此处鬼洞位于赤龙门腹地,为何他们不亲自探索,反而由裘道成出面,邀请我等外宗修士先行探索呢?”
    “这……”不知道裘道成与左子蝉因何合作的刘粲然,自然无从判断。
    “此处蕴藏着他们不想沾染的因果。”左子蝉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裘道成应该还在半路休息,坐等赤龙门的援军。而方才的变故你已经感知到了,他们很快就会同来。”
    刘粲然一脸不解,话他听明白了,但实际什么都没明白。
    “无需惭愧,如果不是有高人指点,我也不会悟到此处。”左子蝉笑道,拍拍刘粲然的肩膀,“所以,现在要做的,便是能拿走什么,便拿走什么,之后尽快离开,否则,白白为了他人做嫁衣,岂不忧伤?好在有人先来了一步,我们倒无需为这份因果担忧了。”
    刘粲然这次终于懂了。
    沾染因果,他也曾经听师父泰荣浩说过,未达到地级高段,是无法理解此点的,这也释去了他心中最后一重隐忧,便是左子蝉和裘道成两人之间,只是简单的合作关系,并无情谊,那么于他而言,便无需担心左子蝉在日后顾及裘道成的颜面,而对自己不利了。
    至于沾染因果的冯既明,那只能说是活该。
    思及此处,刘粲然瞥了一眼洞穴之中的青铜盖板,正要靠近,却被左子蝉挥手拦了下来,却见宋维多周身陡然黑气萦绕,一头扎进洞穴,但见那青铜盖板周围,顿时涌出无数的死气,将宋维多整个包裹起来,但那本来对生者百害无一利的灰濛气息,却让宋维多甚是舒畅,如鱼入大海般,将那死气尽数吸纳,随后,左子蝉打出一道光幕符,将洞内尽数照亮,只说了一声“走”,便先刘粲然一步,跃入了洞穴之中。
    这死而复生的半妖,果然本事非凡,已经得知宋维多由来的刘粲然,不禁暗叹左子蝉心思缜密,此行的一切,都为这鬼洞之行准备。
    相比之下,师妹慕芊雪,虽是女流,处事细腻程度,竟远不及这左子蝉。他心中轻叹一声,暗道去留之间,只在一念之差,如今,待到再相见时,自己已是外宗人了。
    …………
    浅山宗,罗川,掌门内府。
    “已经决定了?”
    从执法长老王显道那里,得知丁宝箴要离宗而去,投奔一家小商会的消息之后,江枫心中甚是震惊,不得不放弃一切庶务,单独召见了丁宝箴,对方本来要在下午离开罗川,前往南向的商路,继续自己未完的工作。
    “是,多谢掌门这么多年的照顾。丁某已经想好了,既然大道无望,不如趁余生尚多,做点喜欢的事。”
    “也没有多少年,想来不过三年而已。”江枫轻叹一声,“我原本,是考虑你在完结商路的事情后,担任驻长宁商会的专职长老一职的。只不过,就你在建议司诸项事务的熟稔程度上而言,宗内无人能及。”
    “掌门谬赞了。”丁宝箴低头行礼,听闻长宁商会的职务,他似乎有所触动,但表情随即释然,“在这方面,岳溪山当年也是不错的,只不过他心思不在此。”
    岳溪山?
    江枫几乎都快要忘却了这个名字,随即记起来那些不愉快的往事,看起来,这离去的种子,在岳溪山死亡的那一天,便种下了,只不过于浅山宗而言,丁宝箴仍有感情,且想来自己待他也算不错,故此,在没有合适的契机时,他仍能做到鞠躬尽瘁,恪尽职守。
    “如果换做是他,你会留下来么?”
    “或许也不会,甚至早走了。”丁宝箴轻叹,“虽然与他有些私谊,但岳溪山该死。旧事重提,但我并无责怪掌门您的意思。换做是我,我会和您一样处理。”
    “说句实话,离开与灵地或者俸禄有关么?”丁宝箴的离去,算是自己加入门内以来,第一名流失的玄级修士,岳溪山是被杀,而未能留住的赵云雷,本就不是浅山宗人,故此,江枫想找到更深层的原因,否则,隐患不除,他人接踵离去也极有可能发生。
    “是,但也不完全是。”丁宝箴的双眸明亮,“宗内大多修士的法相和资质一般,想要大道更进一步,需要更多的资源,但宗内的情况,明显没法满足所有人,当然,这不是掌门您的错,您已经做得很好,但相比周围其他宗门而言,还是差了一些。”
    “长宁商会的专职长老,不也不错么?虽然他们没有说,但我想这个位置,他们会额外添些薪俸给你的,这件事双方虽然没有约定,但必然是默许的。”丁宝箴说的是普遍现象,但对于丁宝箴个人而言,江枫自问为其筹划的,足以满足他的需要。
    “我不同,我属于特例。”丁宝箴双唇翕动,“我其实是遇见了谈得来的人。我说的,只是宗内其他人的状态,比如,就我所知,大部分执事以下的职位,提供的薪俸,是很难满足安心修炼需要的,此外,就我个人所见,还有两个原因,一是功法的欠缺,二是上升的通道。”
    “虽然宗内提供了两种功法,但并不能满足众人的需要,毕竟每个人的情况,适合的功法,都不相同。”
    “至于上升通道,所谓能者上,庸者下,这是公认的法则。”
    已经笃定离开,丁宝箴终于不再顾忌,“比如庶务长老郑鲁达,实际上除却经营本宗的小块灵脉和矿山之外,对于扩展宗内财源,并无多少建树;再比如卷帘司执事王乙,除却为掌门传话以外,并无多少存在感,在掌门亲近之人遇到危险时,从未见过卷帘司的身影,反而需要明镜司和兵争司抽调人马;器符长老赵文君,兼职负责的工坊浪费了不少资财,到头来只混个微微盈利,虽然并未确认,但听闻他还中饱私囊了不少;还有,北木郡镇守一职,虽然掌门您任用苏夫人并无多大不妥,但我近来听闻,其所操持之事,均出自副镇守许筱斐之手。”
    “嗨——”丁宝箴长叹一声,“我想很多事情都有目共睹,如果根基之上的一块木头烂掉了,还不去及时更替,迟早这座楼阁都会毁掉的。”
    “许筱斐本来是替代你担任建议司执事的,只等南向的商路完工。”江枫笑了笑,不由得让丁宝箴愕然,“你说的不无道理,对于这些职位,的确应该让有才德的人来担任。但我也担心,没有足够威望的人,贸然调任此位置,是否能够服众,这也是我今年冬季,要再次举办会武的原因。”
    “掌门您继任掌门时,威望也不足。不也是披荆斩棘,最终让人信服了么?”
    一顶高帽说得江枫心中飘飘然。
    不过他随即清醒过来,知道这没什么可骄傲的,自己的苦自己知道,要不是自己修为一路攀升到地级,又引入了不少赚钱的路子,加上甘愿在自己得利前反哺宗门,这位置也坐不稳。
    “你都会带谁离开?”
    丁宝箴去意已决,不论是自己感觉,还是王显道亲自询问,都是如此,因而江枫也熄了继续劝说的打算,他带谁离开,什么时候离开,才是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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