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弹冲回河底,瘴气烟消云散。

    林应梗着脖子一步一步走。言辞动不了,脸贴着林应颈窝。无声最容易催动情愫,两个人相依为命。

    “你把我放下吧。”

    “不放。”

    林应硬生生把言辞背到堤坝上的车边,他的黑衬衣已经透了,贴在身上。他不在乎,把言辞的头按在怀里。

    言辞沉默许久。

    林应顺毛摸背,一只手撑着车顶。他什么都不说,也不看言辞,只是搂着他。

    夜风驱散些许味道,林应打开车门:“你进去,我去拿你的背包。”

    言辞拽他:“没关系,都是些……破烂。”

    林应笑一声:“什么破烂,是宝物。你等着。”

    言辞瘫在车里,看着林应走向滩涂,艰难地捡起背包,艰难地走回来,把背包塞给自己。

    林应没法趴在方向盘上,只能向后仰。言辞垂着头,黑暗中看不清表情。林应笑道:“那个鬼弹,是个什么?”

    言辞鼻音浓重:“西南地区沼泽瘴气化育而成的。”

    “咱这里怎么会有?”

    “重度污染……也是瘴气。”

    林应吃惊:“这么说……”

    “这个怪物,是咱们自己造的。”

    言辞用袖子擦把脸。

    人工制造的鬼弹。

    沼泽里瘴气化育的鬼弹有来处去处,工业污染的鬼弹呢。它在寻找自己的来处,往上游移动,移动,终有一天,找到制造自己的……人。

    “你根本无法真的消灭这个东西。河水已经彻底完了,杀掉一只,还会再长。”

    “短时间之内,鬼弹没法再伤人。”

    林应脸色发白,全身发抖。他打了个电话,对言辞笑:“一会儿有人来接。”

    河对面的堤坝上,站着个斯斯文文戴眼镜的男人。他双手插着兜,觉得有趣。

    一只饕餮,一只穷奇。

    竟然真的挤在一起,认认真真当兄弟。

    啊呀。

    血色的河水还在蠕动。

    喀啦啦。

    第10章 第 10 章

    10 知女

    林应睁开眼,又是医院。

    他差点失血过多。

    四周没人,没有言辞,也没有林召。林应趴着,背上正中央最深的那道伤正在滚岩浆。他暴着青筋爬起,一点一点挪到条柜前,无法弯腰就跪着,在最里层掏出那包蓝色叶子。布袋包着整齐的叶片,一打开,扑面雨后空气的清新气息。

    林应非常珍惜地拿出三片泡水。开水浇进杯子,蒸腾着温柔辽远的微醺。

    他郑重地把一杯水喝掉,正好他嫂子领着树苗儿来看他。小家伙无意间听到父母说叔叔受伤,哭得不行,非要来。

    树苗儿一进门,愣住,轻声道:“好大的翅膀……”

    林应站着和他嫂子寒暄,因为他坐不下,他嫂子也只能站着,两个人没注意树苗儿的异常。小家伙很欣喜地踮起脚尖伸着小手去摸林应身边的空气。

    巨大的,庇佑的双翼。

    羽毛飘下来。

    言辞站在街边买煎饼。他多要了一个鸡蛋,满足地捧着煎饼一口一口吃掉。他吃什么都不会剩。以前有人告诉他,不饥饿就是幸运,每一口食物都是福气,吃下去,必须心怀感激。吃到一半,他无意间看到人行道一边站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两眼法怔,对着街对面的红灯直直地走。

    言辞把煎饼一揣,拔足狂奔,伸手揽着小姑娘往后一拖,瞬间擦过一辆根本没减速的轿车。

    两个人同时摔在地上,言辞低声道:“撞到没有?摔到没有?”

    小女孩傻呆呆看言辞,抬手擦脸。她的胳膊和脸上都有伤,看着不像新伤,倒像是陈旧性损伤,一层叠一层。小女孩有个讨喜的圆圆的苹果脸,可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不远处超市出来一个年轻女人,冲过来拉起小女孩慌慌张张检查。年轻女人单薄而苍白,快要化在空气里。她的脸上胳膊上也有伤,更严重。她没有道谢,或者说根本没看到言辞,踉踉跄跄拉着小女孩就走。言辞爬起,地上有个塑料娃娃。女孩子常玩的塑料人形玩具,一男一女正好一对。地上的是个男性娃娃,穿着西装上衣,没有裤子。言辞捡起来去追小女孩,手被划一下。他惊骇地发现,男娃娃两腿之间,插着针。

    男性生`殖`器的位置,结结实实插着几根针。

    中年男人最近春风得意,他不能不得意,因为他终于巴结上林召。虽然只是曲里拐弯的那么一点点联系,面没见过话没说过,也足够他心情好到对着老婆女儿和颜悦色。多难得。

    他的好心情,到开门那一刻为止。乏味的女人,畏畏缩缩的女儿,破旧的家。男人压住气,挂大衣:“晚上吃什么。”

    小女孩缩在墙角,惊恐地瞪着他,瞪得他丧气。养她五年,怎么就是养不熟。老话说得对,丫头都是给别人家养的。

    “过来。”男人坐在茶几边,对女儿招手,“过来。”

    小女孩往墙角缩一缩。

    他一拍茶几:“过来!”

    佳佳看恶鬼一样看他。

    中年男人被一股气顶着,上去伸手提起她,扒着她的脸咆哮:“小贱`货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是你爸爸,养你五年养出个什么?”

    面色苍白的女人扑上来抢女儿,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刺耳的哭声苍蝇一样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中年男人拳打脚踢,越打越想打,越打越想打。女人的求饶声激怒他漂浮着酒精与油脂的血液。弱者哀求不会让人同情,只会让人恨不得一脚踩死。

    中年男人身后虚无的黑暗突然睁开一双眼睛。

    言辞一惊,清醒回神。他攥着那个塑料娃娃的腿,眼前发花,晃着那一对浸着绿色毒液的眼睛。那眼睛在笑,对着中年男人笑,对着……言辞笑。

    塑料娃娃散发着恶臭。暴力与恐惧的恶臭。

    言辞沉默许久,下定决心,找到那个小女孩和她的妈妈。

    林应把出院,坚持每天喝叶子泡水。他舍不得多喝,只有三片,伤口的恢复速度也足够惊人。脊梁上那条最深的伤口不再滚岩浆,变得非常痒。他对付伤口有经验,这是在长肉,绝对不能抓。只是这也太痒,痒得他恨不得拿刀重新划开。

    树苗儿更加亲近他,嚷嚷着要看翅膀。林应实在闹不清楚小家伙想表达什么,哪儿来的翅膀?

    为了安抚树苗儿,林应给树苗儿念童话。童话的结尾,坏人穿着烧红的铁鞋跳舞跳到死。

    ……以前没发现童话这样血腥?

    而且穿着烧红的铁鞋蹦跳那不叫“跳舞”吧。

    林应看着树苗儿黑黑的葡萄眼,不忍心,只好说:“你看,坏人死了,皆大欢喜。”

    树苗儿点头。

    林应翻一翻童话故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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