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宏达说话算话,把这件事说完之后,便让村民各自回家,就连关云岗也被他放了回去,根本就不担心他能跑掉。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准备回家的时候,关宏达对着关云山大声道:“云山,现在天这么晚了,你开车去集市上买点吃的来,一会儿咱们招待一下客人!”
    一群人听到关宏达真的让关云山去买酒菜,有的人不自禁的生出惭愧的心思,关宏达这么大的度量,难免让人心生感动。
    关云山走到关宏达面前,“真的要去镇上买酒菜?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也配当咱们的客人?”
    关宏达小声呵斥道:“蠢货,谁让你专门去买菜去?你现在就去乡里派出所走一趟,去找洪新刚,让他们多派几个人手来,你开车把他们拉过来,不要让人知道!”
    洪新刚是凤山乡派出所的所长,跟关云山是同学,平常两家经常走动,此时的关系极好。多年后洪新刚被调到附近的县城担任公安局局长,自此双方来往就少了来,后来关宏达去,洪新刚得知消息后,哭的跟泪人似的,亲自披麻戴孝,帮助关云山料理家里的事情。
    关云山恍然大悟,“哦哦,爸,还是你想的周到!”
    他们父子两说的话,并没有瞒着关自在,被老头听在耳朵里后,关自在摇头笑道:“宏达,你小子还是这么狡猾!”
    他看向关晓军,“小孙孙啊,你以后可不能学你爷爷。”
    关晓军道:“我知道,我不跟爷爷学,我跟太爷您学,我也想活上百岁,以后也当太爷爷!”
    关自在哈哈大笑,“有志气,这么小就想以后当爷爷的事情了?”
    院子里的人听关晓军说话幼稚,都忍不住笑了来,刚才关云岗带来的不快,此时也稍稍缓解。
    到了晚上十点之后,关云山开车从乡里返回,随他过来的还有十几个民警,为首的一人高高瘦瘦,三十来岁,正是洪新刚。
    一群人带着烟酒糖茶走进大院之后,关宏达把他们安排到了后院的厢房里,“你们现在都先睡觉,等我叫你们,你们再来。”
    洪新刚笑道:“宏达叔,干嘛这么麻烦,您说让我抓谁,我现在就去抓他们,竟然敢惹到您头上来了,好大的胆子!”
    关宏达瞪了他一眼,“新刚,做什么事都要有规矩!你是体制内的人,以后做事更要守规矩,不然走不长!”
    洪新刚心一凛,点头道:“是,宏达叔,我知道了!”
    将这些人安排好之后,关宏达父子将酒菜在房间大堂里摆好,打开家里的双喇叭的大录音机,放出一段戏曲,把音量调小,点燃几根蜡烛,然后坐在屋里静等来人。
    此时的农村还都没有扯上电线,一到晚上,黑灯瞎火的,照明的设备只有煤油灯跟蜡烛。
    只是平常的时候,是没人舍得点蜡烛的,村民都是去集市上灌点煤油当燃料。
    就这煤油还得省着用,一斤煤油都要花不少钱呢!
    就在关宏达父子等人的时候,关晓军已经沉沉睡去,他这幅身体虽然有着成年人的灵魂,但毕竟还是孩子,没精力进行熬夜。
    关键现在这个年代,没电视,没电话,连小人书都少的可怜,大晚上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娱乐节目,就是想不早睡都不可能。
    一夜无话。
    到了天明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上再次响了关宏达的声音,“昨天我在家里等了你们一夜,一共来了三个人。我再说一遍,还有谁没有站出来的,你们赶快来我家!咱们村里都是一家人,什么事儿都好说,你要是不主动出来,后面的事情就不归我管了!”
    关晓军揉着眼睛床,心下暗暗好笑:“偷东西的人有几个傻子?这些人怎么可能会主动站出来?只有偷东西少的人才会主动坦白道歉,偷的多的人哪一个敢站出来?要知道这时候的几百块可不是小钱。”
    他想到这里,忽然想一件事,额头上的汗立马就下来了!
    “今年可是八四年啊!”
    就在八三年,太宗针对如今全国性的治安不稳定状况,发出了“抓一批,关一批,杀一批”的指示,由此开始了“一刀切”的严厉打击行动。
    这种行动,在每个都地方上都有指标,完不成指标,那就拿地方领导说事。
    如今虽然已经到了八四年,但第一波浪潮也就刚刚过去,第二波应该已经开始了。
    这要是把这件事反应到上面去,关云岗这些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关晓军虽然痛恨关云岗这种小人,但却还不至于要将他们置于死地,不过正好赶到这个时候,他们是死是活就看各自的运气了。
    如今正是麦忙时节,一大早的家里人都拿着镰刀去麦田收割小麦,只有关宏达留在家里等待处理此事。
    麦忙时节,是农村农民最为在意也最为重要的时间节点,一年的收成好坏,就看这十来天了。
    就连学校也得为收麦让路,每当麦忙时节,小满之后,各地学生都会放十来天的“麦假”,以便学生回家帮忙抢收小麦。
    之所以说要“抢收”,那是因为往往在小麦成熟的季节,也是天气变化最为迅速的季节,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
    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可能就会暴雨倾盆,再加上当时的天气预报也预报的不准,为了能赶在晴天的时候把小麦收回家,所有的农村家庭,在这个时候,都是全家出动,对地里的庄稼进行疯狂收割。
    就连小孩子也会拿着镰刀上阵,五六岁左右的小孩子就留在家里做饭,再小一点的就拴在家里省的乱跑。
    有很多孩子,都是被拴着拴着就会走路了。
    几十年后,很多五六岁的小孩子啥都不懂,可在这个年代里,五六岁的小孩子已经可以做饭做菜放羊喂牛了,关家虽然是村里的首富,可该干活的时候,也得干活,跟别的人家没有什么区别。
    在关晓军的记忆,他最为讨厌的就是麦忙时节,在这收小麦的十几天里,全家老小都跟上了发条似的,神经时刻紧绷着,怕下雨,怕冰雹,怕有大风。
    早晨三四点钟就去麦田收麦,因为这个时候天气凉快,工作效率也高,等到了太阳出来之后,整个人都会生出要被晒焦错觉,太阳照射在穿着破烂衣服的背脊上,跟烤灯似的,汗水不住滴答掉落。
    小麦的麦芒扎在身上,说不出的刺挠难受,割一天小麦,晚上回到家里睡觉的时候,有可能刺挠的半夜都睡不着,然后第二天还要接着干。
    当时的没有收割机,也没有脱粒机,每家收小麦的时候,都会在田间地头提前压出三四分地做麦场,把麦场地面压的光滑干硬之后,就会把收割好的小麦倾倒在麦场,然后均匀铺开。
    铺好小麦之后,便会套了牛马驴拉着石磙在厚厚的小麦堆里转着大圈小圈进行碾压,碾压了好半天之后,牲畜转的头晕眼花,牵着牲畜在麦场转圈的人也是累的头晕眼花,外加太阳照射,都疲惫的不行。
    等到将小麦秸秆压成薄薄的散碎的形状时,小麦也碾压的差不多了,于是开始用叉子翻挑小麦,将秸秆堆到地头的空地上,形成一个高高的秸秆堆积的麦垛。
    将秸秆挑之后,留在地面的便是麦粒以及并没有碾干净的麦余,等将这些麦粒堆积来后,如果天好有风,男劳力便会拿着木锹迎着风将小麦高高扬,借助风力把小麦的灰尘麦皮吹走,这样一来,小麦才算是干净了。
    这种收割小麦,以最原始的工具对其脱粒的劳动程序,在华夏的农耕明史上,已经流传了好多年,直到后的脱粒机出现,才算是渐渐的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这种高强度高体力的活动极为累人,很多时候,在途休息时,往树干上一靠,坐着就会睡着。
    为什么当时很多农民都梦想着去城里,去找个单位工作?
    实在是这种高强度的工作真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得了的,一到麦忙时节,所有人都会暴瘦好几斤,被毒辣的太阳晒的又黑又瘦,累死的人都有。
    在关晓军的记忆,好像就在不远处的一个村子里,有一名老人因为有一年的小麦长势太好,而他家的地多,偏偏劳力又不够,急的老头一嘴泡,后来不知怎么的,一急之下竟然上吊死了!
    几十年后,有些人听到这些事情,感觉简直是匪夷所思,可是在当时,面对十几亩甚至几十亩麦田里的小麦,真的会有人生出“还不如让我死了”的逃避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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