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冬的第一场大雪持续了整整三天,直到第四天早晨才逐渐放晴,整个哈尔滨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
    这三天里发生了很多事,首先是抗联拿到了数量巨大的白药,药盒上的血迹未干,证明了前几天那场劫案的凶手是谁。
    地下党在敲定合作计划的同时,也对果党在东北的情报人员提高了警惕,对方跟他们以前所熟知的苟特务绝对不一样。
    手段非常的凶残,
    情报准确,
    行动能力高超。
    抗联与之合作是标准的与虎谋皮,一不小心就会落入陷阱,对于行动时的步骤和防备措施,地下党进行了充足的准备。
    比如在目标周围的山林里,安排一只后援队伍,一旦情况有变就突然杀出,把这帮危险的敌人消灭,然后直接去秘营。
    当然果党要是真心合作就算了,这次行动是为了国家民族,大家好聚好散,况且过河拆桥是果党传统,不是地下党的。
    除了这件事,
    徐恩增那边出了意外。
    这个家伙开业那天得意忘形,一不留神从二楼滚了下来,当场摔断了右腿,目前在伪满医院进行治疗,无法执行任务。
    至于是真的不小心,还是故意自残躲避行动,是个人都明白,他觉得这样就安全了,无论任务成不成功,命是保住了。
    郑庭炳知道此事后连连跺脚,大骂对方的无耻,可看着寸步不离的邬春阳,只好放弃了也“一不留神”摔断腿的主意。
    果党精英,名不虚传。
    够果断!
    左重知道没说什么,让凌三平悄悄准备了一辆轮椅,行动那天就算抬,他们也得把徐恩增抬到背阴河基地附近藏起来。
    此人知道国民政府太多的机密,对果党内部的事情了如指掌,若是行动失败必须将其灭口,不能把对方留给日伪方面。
    总之想临阵脱逃,门也没有啊,腿不能动还可以负责监视或吸引火力嘛,到时候发射信号弹的艰巨任务就交给老徐了。
    知人善用,
    人尽其才嘛。
    左重自觉掌握了长官艺术的精髓,跟卧龙和凤雏小组各接了个头,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近期不能动手,继续等待。
    一是金陵局本部给的的武装、装备没有到位,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运输这些东西非常困难,稍不注意货物就会暴露。
    二是第一场雪持续的时间虽然长,但是雪量不算大,没有彻底阻断公路交通,军用飞机也能强行起飞,不能操之过急。
    反正他们是在东北,
    不愁没有大雪。
    事实上等进入12月份,哈尔滨的雪一场接一场,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别说人烟稀少的郊区,就连城区交通断了几天。
    左重知道是时候行动了,可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办好了,行动会比他们想象的要顺利,办不好,只能以命相搏。
    这天一早,小牛角沟通往哈尔滨的土路被一层皑皑白雪覆盖,肆虐的北风呼啸着卷起积雪,隐约中能听到踩雪的声音。
    “嘎吱~嘎吱~”
    苍茫的大地上有一道足迹不断延伸,脚印尽头的左重大口哈着白气,停下扶了扶头上的狗皮帽,回头看了一眼托列塔。
    白俄人或许是离开家乡太长时间,已经忘记了如何在寒冷中生存,只走了两三公里并不算太厚的雪地便累得气喘吁吁。
    左重神态自若的转过脑袋,将脚从积雪拔出向前方迈去,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嘲讽,就没见过有人上赶着来受罪的。
    他来小牛角沟村是做行动前的最后一次侦查,顺便验证某些猜测,出于安全考虑跟对方打了一个电话,免得引起怀疑。
    结果这个日本人的忠心狗腿子听到自己的打算,当即表示要一起来,哪怕因为大雪,汽车只能停在离村子很远的地方。
    天作孽,犹可活。
    自作孽,不可活。
    此话就是形容托列塔这种人,以为靠上日伪就能为所欲为,忘记了被红俄清算时,是什么人接纳了他们这群丧家之犬。
    前脚进入民国避难,后脚就助纣为虐帮着强盗欺负中国百姓,人性之卑劣可见一斑,这次就让对方好好的吃一回苦头。
    左重心中一动,看似开心的喊了一句:“朋友,前面就是小牛角沟村了,加快脚步吧,很快我们就坐在暖和的火炕上了。
    想想村长先生自酿的烧酒,你不觉得浑身都是力气吗,托列塔,作为一个白俄人,你可千万不能输给我呐,哈哈哈哈。”
    “让烧酒见鬼去吧。”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托列塔就觉得脑浆子又开始疼了,原本冰凉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心说就不该跟着冈本出门。
    日本人为人大方,就算今天他不来,对方也不会少给一分钱,这种寒冷的天气就该待在家里,坐在壁炉前喝着伏特加。
    而不是冒着风雪,步行去一个偏僻山村喝不知道用什么酿造的劣酒,他对天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来这个该死的地方。
    几个小时后,
    经过艰难的跋涉,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进入了小牛角沟村,有眼尖的村民看到收药人来了,立刻朝着村长家跑去报信。
    左重和托列塔见状也不好直接找上门,便找了个背风处耐心等待,等着等着,左重发现了某些上次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这里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高高的围墙挡住了所有视线,从墙外根本看不见院内情况,仿佛是在故意阻止外部的窥视。
    这种情况在东北不算多见,原因是东北地区夏天温度高达三十多度,冬天温度低到零下四十多度,温差将近有八十度。
    夏天垒的围墙到了冬天会因地冻而隆起,回到夏天时因解冻而沉降,一冬一夏会让围墙变形,一旦遇到大风极易倒塌。
    加上为了节省建材,所以东北农村不盖围墙而是扎篱笆,作用更多是阻挡动物,毕竟土匪不会因为院墙高就放弃抢劫。
    小牛角沟,
    越看越古怪。
    左重回忆起自己去侦查背阴河时,来回翻越围墙的场景,暗暗摇了摇头,这是一个教训,真相往往藏在这些细节当中。
    正想着,他看到一个村妇远远的从村外走了过来,手中抱着一只巨大的木盆,盆口上还放着一块深色土布以及锤衣棒。
    对方看见他们吓了一跳,显然是没想到在大雪封山的时节会有陌生人来到小牛角沟村,随即低下脑袋刻意绕开了两人。
    行走间村妇还将木盆放在身侧,用身体挡住两人的视野,不时抬手抻一抻深色土布,钻进一条小巷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左重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不动声色的点了根烟放进嘴里,目光四处搜寻,终于在一个低处的院里看到了此行的目标。
    几个很特别的东西,
    在风中飘荡,
    事情跟他猜的差不多,小牛角沟村是行动是否顺利的关键,日本人的心思固然缜密,却还是在无意间留下了一丝疏漏。
    结合萧清敏提供的情报,背阴河基地最后的秘密也被解开了,确定了这一点,使得他对接下来的计划有了更大的信心。
    没过多久村长笑着来了,将他们迎回家中后又准备了一桌过于丰盛的酒菜,席间此人向左重再三保证药材不会出问题。
    左重微微颔首表示满意,端起酒杯跟对方碰了碰,丝毫没有提及那个奇怪的村妇,而一旁的托列塔闷声吃饭滴酒未沾。
    第二天上午。
    两人看完雪后的药田情况,拒绝了村长的挽留,连午饭都没吃便离开了,在夜幕降临前赶回了再次下起暴雪的哈尔滨。
    冻得够呛的托列塔立刻回了家,左重和何逸君则趁此机会去了货栈,凭货单冒雪运回了十几箱从日本本土发来的药品。
    在济仁药房库房里,他们撬开一个箱子,取走货物和稻草后打开了底部的暗格,里面赫然放着一排闪耀着寒光的武器。
    汤姆逊冲锋枪,
    勃朗宁m1911,
    大量的危险品和子弹。
    将它们运到日本人严密控制下的东北,特务处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不单花费了大笔资金,甚至启用了几个宝贵的暗线。
    日伪情报人员不是傻子,出事后一定会想办法追查武器来源,经营多年的暗线势必会暴露,失去了情报价值只能撤退。
    无数人的心血,无数人的奉献,目的只有一个,将细菌武器基地彻底摧毁,此次行动不成功则成仁,没有第二条退路。
    “夏子,记录。”
    左重看着越下越大的雪,在灯光下转头郑重说道:“你去联络凤雏小组,让对方通知抗联明晚去预定地点领取枪支弹药。
    只要雪不停,后天下午3点集合,所有人3点前必须到达行动集结点,谁的人谁负责,地下党应该有办法通过城外哨卡。
    卧龙小组也要通知到,嘱咐他们对掩护身份做好安排,不能突然消失,要有合理的理由消失24小时,以应对事后调查。”
    “哈依,冈本君。”
    何逸君浅浅鞠了一躬。
    - 肉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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