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纪初其实是在意沈旭阳这个庶子的,但却并不在意他的母亲。
    一个通房丫鬟而已,他早就忘了那个丫鬟长什么样子,即使当初被韩氏赶出家门,他虽也生气,但气的却是韩氏的嚣张霸道,却不是舍不得那个丫鬟。
    这些年韩氏处处压着沈旭阳,说什么庶子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没出息,即使家里硬把他抬上去,将来人家一说起他的生母是个通房丫鬟,保证个个都在背地里笑话。
    他总听总听,便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再加上老夫人也说了,旭阳的生母身份过于低微,实在上不去台面,你若真想有个儿子,要么韩氏能生,要么就得想办法纳妾,或是养个外室。
    但不管是妾也好还是外室也好,身份上都得说得过去,就算不是大门大户的嫡出小姐,至少也得是出身干净的小家碧玉。
    可是干净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去给他做外室。即使他是当朝右相,这望京城里有头有脸的门户也是要脸面的,谁家也不能干这种事。
    再者,韩氏的眼睛盯得太紧了,他这些年动过几次养外室的心思,都被韩氏给打压下去。
    三年前好不容易养了半年多的一个外省姑娘,都怀了身孕了,结果被韩氏发现之后,生生划花了脸,当着他的面勒掉了肚子里的孩子,然后赶出京城,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沈纪初一想到这些就更生气,再想想沈旭阳两个多月没回家,听说还在陆家的回春堂住着,他就更生气,当时就怼了老夫人:“那个逆子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爹,不要也罢!”
    老夫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儿子这些年不喜欢那个庶子,想必父子间的感情也磨得差不多了,于是就又说:“也罢,一个庶子而已,成不了气候。但如今家中主母之位空缺,你还是要抓紧时间考虑再娶一房回来。趁着还能生,多给府里添上几儿几女,家里人多才热闹。”
    这话沈纪初就没有再反对了,点了点头,心里算计着这两个月养在别院里的那个小妾,就算做不了主母,但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接到府里来了。
    那小妾的眼睛像极了云华裳,他看着就喜欢。
    见沈纪初没有反对,老夫人也松了口气。心里盘算起再娶媳妇可得看准了脾气秉性,绝不能再受韩氏在时那种窝囊气了。
    只是这事儿沈夏婉却十分忐忑,在她父亲走了之后,她就问沈老夫人:“祖母以后还会不会疼小婉?家里要有新主母了,是不是小婉就没人疼了?等过两年新主母给父亲生下嫡出的孩子,我这个嫡女就更没人待见了吧?”
    老夫人以前是疼沈夏婉的,只是出了韩氏这个事,再加上知道沈夏婉这病活不久,她对这个孙女的态度就也淡了。她这样的人,打从出生那一日起就被灌输一切以家族为先的思想,要不然也不可能被韩氏威胁着告官,忍了韩氏那么多年。
    所以她对沈夏婉的关爱去得也快,十几年的祖孙情分,竟在这半日工夫就褪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还有点讨厌起这个小个子的孙女来。一看到沈夏婉她就能想到韩氏,甚至觉得这个家里有沈夏婉在一天,她就忘不了这二十年来在韩氏跟前受的气。
    于是老夫人轻哼了一声,冷冷淡淡地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应该懂事,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胡搅蛮缠。这件事情你要怪也是怪你那生母不该作死,怪不着你父亲,更怪不着老身。
    至于今后有没有人疼,你只要听话,就能好好在这个家里生活下去。但你若不听话,那便送回韩家去,陪着你那个母亲吧!”
    沈夏婉瞬间就明白,自己已经被家族放弃了。
    这个从前对她千依百顺的祖母,如今看她的眼神里都是满满的嫌弃。
    就好像她已经是个死人,对这个家再也没有用了一样。
    可是她不甘心啊!她还想活着,还想着将来嫁个好人家,让沈家也能以她为荣,让家里父亲和祖母都看看,她沈夏婉跟韩氏不一样,她也有为沈家争脸的一天。
    只是她要怎么活呢?在难民营里她那样子求陆辞秋,陆辞秋都没有松口为她看病。
    这件事情只要一想起来她就恨。
    这辈子都没有那样低声下气地同人说过话,也没有违着本心,说什么让陆辞秋替她给沈旭阳道歉的话。
    可她都把姿态放得那样低了,陆辞秋却还不给她治,凭什么?
    就因为当初在羊肉馆子外头,她骂了她?
    哼!陆家的人都是贱坯子,乡下来的一户人家,骂几句又能如何?至于记仇?
    她都那样子求她了,甚至还告诉陆辞秋自己的父亲知道她们家一件大事,足够砍头的,那陆辞却依然不为所动。难不成是不相信她说的话?
    她心里合计着事情,待再回过神时,发现老夫人竟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这宽敞的前堂就只剩她自己和一个丫鬟。
    沈夏婉心里有气,把个老夫人也暗骂了一通,然后起身就往外走。
    丫鬟剪水赶紧在后头跟上,同时也小声问道:“小姐要去哪里?”
    沈夏婉只答了句:“去见父亲。”然后脚步就又快了几分。
    城外这宅子到底不比京里,书房也不大,院子更小,进了院儿之后都走不到五步就到了书房门口。
    有小厮拦了她一下:“请问小姐找老爷有何事?小的给您通传一下。”
    沈夏婉深吸了一口气,只道这可真是世道变了,如今一个小厮都敢拦着她了。
    从前她到父亲的书房,那是说进就进,除非房里有外男,否则是不会有人敢拦她的。
    现在倒好,墙倒众人推,谁也不再拿她当这府里唯一的小姐。
    沈夏婉的脸沉了下来,但同时更多的还是委屈。她冲着房门喊了一声:“父亲!”
    里头很快传来沈纪初的声音:“何事?”冷冰冰的,就跟沈老夫人一样。
    沈夏婉咬了咬牙,“女儿有事要跟父亲说,关于那陆家二姑娘陆辞秋的。”
    沈纪初的心猛地打了个哆嗦,这些日子因为一个梦,而对陆辞秋产生的莫名奇妙的恐惧,又袭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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