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神大人”上官流云垂头轻唤了一声,想让龙清寒过来、她乏了,身体里的气力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手脚冰凉,头脑里也沉得没有半点思绪,只有双唇依然嗫嚅呢喃:“清寒,过来。”

    可是除了雨水倾覆而下的哗哗声和火舌肆意的刺啦声,便再没了半点回音。

    上官流云撑着力气撩起眼朝四下里望去,庭院空空早已没了那个人的影子,大雨落下,将胸腔里残余的温度一并带走,浸入冰窟。

    “雨势这么大,连伞也不打便是你所谓的惜命吗?”轻轻浅浅的语气里压着微微怒意自身后响起,头顶上的大雨被遮挡开去,上官流云回过头抬眼朝上望去,便瞧见人素手执伞站在自己身后,血染的红衣,倾世的容颜。

    “你……”上官流云微微怔了怔,她想问她刚才去了哪儿,她是不是生自己的气了,她是不是会……离开自己,不见了,可是她张了张口,万语千言又好似哽在喉间,说不出半个字。

    “北院大火,屋尽坍塌。”似是猜到了她想说什么,龙清寒沉了沉声低低道。

    上官流云陡然间只觉得心一沉,传来阵阵钝痛。

    北院大火,屋尽坍塌,人尽亡。

    上官沉木,终究没有熬过这一场浩劫。

    “是四宿中的谁?”上官流云压着颤抖的声儿朝龙清寒问道,既然这四人纵火势要拉上官家垫背,定然也是要把她上官流云算计在内的!

    “斗宿!”龙清寒在她身后蹲下身子低低说完又补充道:“已经神识湮灭了。”

    “他们活该!”上官流云咬了咬牙,狠狠道。

    到底是自己没有守护好这个上官家。

    “可是你不觉得还是有些奇怪吗?”龙清寒拧着眉同她低声道。

    上官流云身子向后靠在龙清寒蹲下来曲起的腿上,微微愣了愣,猛然间却似是想起了什么!

    四个,还有两个!长姐——!

    猛然间想起上官凌雪还被自己安置在西厢,上官流云刚放下的心又高高悬了起来,她用力撑起身子站起,正要朝西厢奔去,猛然间便听到轰隆声自西厢传来,砖瓦石砾砸在地上碎裂的响声划破长夜,也划破了上官流云的心。

    “不可能!长姐!”声嘶力竭地吼叫在上官府的上空回荡,撕心裂肺。

    她说过要护好上官家的每一个人的,她说过不会让任何人染指她上官家一分一毫的,这些她曾经一度信誓旦旦说出来的话语,却都接二连三地被打破,被毁灭,被背弃,化为浮沉消散。

    “呵呵,连自己的血脉至亲都保护不好,式神大人你说我还有什么资格冠着上官家的姓氏!”苦涩哂笑,上官流云只觉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她上官流云承载了上官一脉用所有运数换取的希望,可是却还是没能守护好这个家,这样的血流淌在自己的身体里,只怕也会嫌自己肮脏吧!

    龙清寒站在她身旁沉默着,猛然间似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眸光微闪,幽幽道:“莫要断言过早。”

    上官流云循着她目光望去,漫天火光中陡然间却跃出一道蓝色的身影,那道影子行步身法熟悉,轻车就熟地穿过上官家的阵法朝上官流云的方向火速奔来。

    “奎宿!”目力穷极,瞧清那道蓝色身影的模样上官流云心下一惊,但眼光随即瞥见奎宿后背上背着的人,悬着的一颗心顿时咚地一声砸回到地面上,鼻间一酸,眼眶蓦地红了起来。

    “长姐……”

    她踉跄着步子打着趔趄朝来人方向奔去。

    但见那一道蓝色身影落地,脚步却似有千斤般沉重。

    上官流云扑到那人身旁将上官凌雪揽入怀中,便听得奎宿在她耳畔哽咽着声,艰难道:“三小姐,大小姐她……安然无恙……算我将功折罪求你……莫怪我弟兄……”

    他话语间气息已然奄奄,身子开始在暗夜里散成点点银光,上官流云紧紧抱着上官凌雪,目光望着奎宿一言不发。

    “三小姐……你也莫怪大小姐……她……不得已,这东西就是大爷一直在寻的……大小姐一直藏着……那些人定然还会再来……如今托到三小姐你手里……我只希望……大小姐日后能过得轻松一点……莫要再陷入这些纷争……”

    他说着将一个木匣塞到上官流云手中,语声越来越轻,上官流云望着奎宿散开的身子目光愈发深沉。

    “只可惜……我看不到了。”浅浅一声叹息,随着飘飞的荧光消散在夜风里。

    上官流云颓然地坐在原地,烈火焚天,四下里颓垣断壁。

    偌大的上官府在一夜之间焚作了灰烬,翌日将城内众人提起这场大火亦都是胆战心惊。

    上官流云将上官凌雪和上官皓月妥善安置在了客栈的房间里,她回头望向上官府,昔日门前威武的兽首石雕已经坍塌,乌黑的院墙破烂的窗,全然没了往昔的气派模样。

    一夜家宅变,丧人亦丧魂。

    第48章 番外(少年卷)

    “神不怜世人,众生皆苦”

    十三年前,上官府。

    “昭仁元年六月廿二,灵辆将驾。窗往楼顾瞻同道,儿心伤悲牵车导,灵其不未,来格洋洋,鸣呼哀哉。孝子孝孙一叩首,再叩首,起——”

    正堂前一声吆喝,灵棺抬起,我目送着那一口漆黑如墨的棺材一点一点被式神抬起,缓缓地缓缓地从上官家的灵堂里离开。

    那口棺材里装的是这普天之下最爱我的女子,我的母亲,上官氏訫雪。

    “三太太也走了……”

    “可怜了三小姐,日后也没了母亲”

    “可怜什么呀,你瞧她连眼泪都没掉……”

    “三小姐还小,哪里懂得这些。”

    “少说几句吧,莫要让家主和大爷听去了。”

    耳畔是窃窃的低语,在上官府的各个角落里细碎作响。

    我身上的粗麻布的斩衰在这样的夏日里被汗浸湿了个透彻,后背上冰冰凉凉的,和胸腔里的温度一样。

    按理说我是该难过的,可是此时此刻我却流不出半点眼泪,我走在通往她生前居住的偏院的木制回廊上,步子沉缓一如往昔我去向她问安时那般。

    “你瞧她,这么小又没了娘……”

    “是啊。多可怜!”

    背后低低浅浅的暗语落到我耳中却都被放大,再放大,无限次地在耳畔回响。

    可怜。

    我知道她们口中议论的是我,可是我却没有半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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