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建业告状。丁永昌扫了他一眼,没说话。丁建军低着头,也没有回话。王玉桂明白这场批斗很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她拉过身后的一个箱子,让丁永昌坐在上面。

    “我跟你说过,我们歌仔戏一日拜了祖师爷,一辈子吃的就是祖师爷赏的饭。你这样做岂不等同于抹黑师门,欺师灭祖?”

    “阿爸,对不起。”丁建军诺诺地道歉。

    王玉桂一只手抚在他的后背,大概是觉得可惜。丁永昌演了一辈子歌仔戏,到头来竟连自己辛辛苦苦创立的戏班都不能保持住,这该多么遗憾!

    “阿爸,你这样说我可不敢同意。”徐红小声地抗议。

    丁永昌挑了挑眉,讥讽道:“你还有不敢的事情?我看你的胆子可大了。你说这些是你在外面新找回来的演员,那老的那些呢?你逼着人家去跳这些艳舞你还有理了?”

    大概从嫁入丁家以后从没有人这么严厉的指责过她,丁建军又是个疼爱妻子唯命是从的妻管严,何况她也不认为这些是不三不四的东西。这样正义却备受委屈的指责,让她忍不住为自己叫屈。她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让戏班更好的发展,我们的演出也是正正经经的演出,我们挣的钱也是辛辛苦苦表演的钱,不是什么下三滥,怎么就不三不四了,怎么就欺师灭祖了?阿爸,你知道现在歌仔戏有多没落,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只有那些个老古董才喜欢,现在挣钱的是年轻人,花钱的也是年轻人,大家都愿意花钱去看漂亮姑娘跳舞,如果我们不跟着变通,不迎合观众的口味,难道就等着饿死吗?你看看这些人,”她指着远处几个戏班的老歌仔戏演员,“一年到头跟着戏班走南闯北,结果呢?只有那少得可怜的分红,连养家糊口都不够,更不要说什么娶妻生子了。”

    徐红越说越起劲,好像跟着丁永昌闯荡是罪大恶极似的,丁建军想制止她,但她根本不理。她接着说道:“你拉我我今天也要说。原本我早就有发展这歌舞团的想法了,但一直为了尊重阿爸,”她望向丁永昌,为了表示她真的尊重,她还刻意停顿了片刻,“我才没有说出来。但是现在,成果你们也看到了,钱你们也分到手了。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比过去艰难的走南闯北多赚了一倍。难道要为了那愚昧可笑的忠孝仁义而放弃吗?何况这钱,真的是干干净净。都是一样的演出,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外在的表演形式?”她以盛气凌人的反诘结束了她的长篇大论。

    ☆、第 31 章

    诚然,她说的或许是事实,但却不是事实的全部。就像钱固然重要,但却不是全部。一个市侩铜臭的脑袋永远也理解不了梦想的意义。

    丁永昌沉默了一会才平复下来,说道:“这么大个戏班,我自问没有亏待过任何人,没有让谁饿着肚子。你要是觉得我亏待你了,那哪座庙好呆你哪去,我这个小庙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他下了逐客令。他犀利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没有人迎视。歌仔戏是没落了,但他一直都在尽心尽力的找戏做戏,表演方式上也有一些小小的突破,他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观众。

    徐红不依不饶:“今天是吃饭,明天就喝茶,后天就只剩下茶渣了。我们可以演一天歌仔戏可以演十天歌仔戏,但你可以保证我们可以一直演下去吗?”

    保证的话毕竟变数太多了,世界日新月异,歌仔戏的出路会越来越窄,这是事实。也许大家都想过,但没有人想得到出路。丁永昌说道:“做人有做人的宗旨,做戏也有做戏的宗旨。我做了一辈子歌仔戏,演了一辈子忠孝仁义,从我拜了祖师爷的那天起,我吃的就是祖师爷这碗饭。祖师爷让我吃多久,我就吃多久。如果歌仔戏要靠这些不伦不类的东西才得以为继,那我宁愿歌仔戏从此没落,我宁愿由我亲自解散这个班!”

    “阿爸,”徐红沉痛的说道:“用新的设备怎么就和忠孝仁义扯上了关系?我们稍微变通一下有什么不好呢?我们用新的设备,那些音响,这些磁带,”她扬了扬手中的几把磁带,“用完了还可以再用,过时了就换别的,我们都是为了吸引更多的观众,挣来的钱还不都是为了戏班的发展,为了更好的发扬歌仔戏。这个月我们添加了这套设备,受到的邀请都多了,再也不用到处骑着车找戏,这不挺好的吗?”

    “这样是挺好的,但阿爸的坚持也没错。”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回望,就像一群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的人终于看到了一丝亮光。毓敏秀精致的脸庞就盛放在那炙热的目光深处。她说:“世界日新月异,歌仔戏渐渐淡出历史的舞台是迟早的事,这也是不可改变的。但就算再古老再陈旧的东西,都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财富,都应该好好的坚持和传承。戏班挣钱固然是好事,但我想阿爸,以及很多真心投入歌仔戏的老前辈的初衷绝不仅仅如此。一日拜了祖师爷,戏班就该坚持歌仔戏的演出,这是诚信的问题,决不能干那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事。今日这些歌舞受欢迎我们就演这些歌舞,如果明天人们喜欢看耍猴呢?我们是不是都要上山抓猴子?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迎合观众的口味,而是要让观众觉得我们的歌仔戏有内涵有深意,能带给人们爱和教育的意义,从而爱上我们的歌仔戏。”

    这番话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冲击着众人的耳朵和大脑。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呼吸。有些人或许从事了一辈子的歌仔戏演出工作,但却未有一刻想过歌仔戏班存在的方式和意义。从我们的师傅,师傅的师傅那里,传承而来的就是这样一种固有的既定的方式。戏是这样唱的,我们的师傅也是这样唱的,但为何这样唱,却鲜有人追根问底。我们对于祖师爷田都元帅的理解与领悟,远远没有对我们的师傅的理解那么多,他成了一种非真实非实在的存在,我们忠诚而愚昧。丁永昌若有所思地望着毓敏秀,但也只是望着。

    一阵沉默之后,徐红不以为然的反驳道:“你说得倒是轻巧,你以为做戏光是耍耍嘴皮子的?”她以一种公然轻视的眼神瞟了毓敏秀一眼,咕哝道:“不过就算只耍嘴皮子,怕是你也不会说。”整个戏班的人都知道,毓敏秀从小在台北长大,是个不会说闽南语的都市姑娘,而歌仔戏的演出语言就算闽南语。

    “歌仔戏要唱,要念,要打,要挨多少苦多少打才学成一技,你知道吗?人总得生存下去才能图长远,基础都没有就妄谈深刻,就像连根基都没有就妄想空中楼阁,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你认为我们谈钱是肤浅,我且不论它肤不肤浅,但凡你能找到一场演出,我就算服了你了。”

    突如其来的挑战就像一场倾盆大雨立誓要击垮毓敏秀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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