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姑娘玩的很开心,李恪很难想象平日娇滴滴的小丫头,竟然会喜欢玩儿枪。
    五斤黑火药,除去炸石头,余下的部分被她们你一枪我一枪打了个干干净净,鉴于手铳巨大的后座力和射程,猎物自然是没有的。
    不是小姑娘们不努力,实在是龙首原上到处都是人,能算得上猎物的生物没逃的基本都被吃了个七七八八,个别漏网之鱼也是惶惶如惊弓之鸟,没等她们靠近便会急匆匆逃之夭夭。
    李恪将保护她们的任务交给随行的王若雨,自己跟着阎立德在杂乱的工地间四处巡视,其间除去讨论双方的合作,主要聊的依旧是工程进度的问题。
    按照他之前的想法,在不缺钱、不缺材料的情况下,一年时间应该足够将大明宫修建起来,再花一年时间去装修,两年之后老头子应该就可以搬过来了。
    但实际情况却是,就算有水泥这种能够节省大量人力、物力以及时间的‘神物’,工程进度依旧慢的让人心疼,数月时间,许多宫殿依旧只是个光板没毛的地基。
    阎立德看出他的不满,苦笑说道:“殿下太过急于求成了,皇宫非比寻常百姓的房子,一砖一瓦都是有规制的,每一间大殿用多少木料,多少檩子,多少椽子,墙壁用什么样的木材容不得丝毫马虎。
    可不敢像长安城里那些别墅,胡乱用水泥和砖石往起一堆,半个来月就能起一间大屋,真要那样的话,只怕会影响到大唐的江山社稷,国祚绵延。”
    李恪能够理解阎立德的意思,自古皇室最重规矩,不像老百姓,建房子随便找块地圈成一个方型就开始砌墙,只要在官府规定的范围内,对建筑材料和建筑面积没有任何限制。
    他不是不讲道理,明白什么叫人力有时穷,所以他并未反驳阎立德,而是驻足在一处空地,看着一对木匠父子在那里鼓捣一根近三丈的原木。
    八月末的长安天气已经转凉,就算是在白天温度也不会很高,可这对父子却全都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汗水汩汩而下,一人多高的锯子在两人一拉一推的往复运动中,慢慢被切开。
    “他们这是在下料……”
    “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李恪并不需要阎立德为自己解释,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之所以会观察那对父子,完全是因为好奇。
    后世的科学发达,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专用工具,别的不说,就说刚刚那对父子吧,三丈长的原木,纵向从中间破开,使之变成能够使用的板子,至少要大半个时辰才能做到,这还是在考虑两人不会锯歪的情况。
    但在后世,只需要一个几千块的带锯,十分钟甚至不到十分钟就能完成他们大半个时辰的工作,而且破开的板子保证又平又直,不存在丝毫的误差。
    除此之外还有其它各种工具的应用,开榫有方孔机,修边有修边机,电锯,电木铣,台刨,压刨,等等工具为木匠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然后,一个困扰李恪许久的问题便出现了。
    在生产技术与生产效率之间,到底要如何抉择?
    “阎大匠,你是饱学之士,不知能不能为本王解答些许困惑。”
    尽管明知李恪的脑回路与正常人不同,阎立德依旧在心中生出‘不过如此’的念头,捻着颌下长须,颇有些自持的答道:“不知殿下有何困惑?老臣痴长些许年月,虽不敢说博学,但也见过些许世面,或许能够帮到殿下。”
    李恪并未计较太多,随意选了个方向,边走边道:“你觉得在生产效率与传承之间应该如何选择?哪个更加重要?”
    这也能算是问题?
    阎立德眯着眼睛,信心十足的答道:“自然是传承更加重要。”
    这就是典型的说话不经大脑,或者说个人主观情绪,李恪觉得阎立德根本没听懂自己说的是什么:“阎大匠考虑过人性没有?”
    “什么?”阎立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人性是很复杂的东西,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当你买下一套宅子,雇佣一些匠人准备打造整个宅子的家俱的时候,你会如何选择?是选择能够在半年内完成全部工作的,还是选择需要五年时间才能完成全部工作的?”
    阎立德理所当然的答道:“自然是半年内完成全部工作的。”
    “很好,你的选择跟我一样。”
    李恪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么现在是第二个问题,假如你是一个匠人,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学习老祖宗传下来的木工手艺,刮,剌,凿三项基本功就要练三年,然后可以借助简单的工具来打造各种各样的家俱。
    当然,因为工具过于简单,所以你的工作效率十分缓慢,别人半年能够完成的事,你需要五年时间。
    另一条路是选择更好的工具,你不需要学习三年基本功,将三丈长的原木破成板子只需要不到一刻的时间,打一个榫眼只需要几个呼吸,作一套家具只需要一天。
    不过,因为这些工具的存在,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你一件都没学过。
    阎大匠,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时候你会选哪一条路?
    提醒你一句,你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长时间没人雇佣你,你和你的家人就饿死了。”
    这叫什么狗屁问题,疯了吧你!
    是因为老子早上起床的姿势不对,老天爷故意派你来惩罚我的吧?
    文人的基操让阎立德更倾向于选择传承,但在生存面前,传承似乎又变的不是那么重要,于是老阎同志凌乱了。
    怎么选,如何选,左右为难之下,阎立德转而向李恪征求意见:“殿下是如何选的?”
    李恪摇头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选择。
    这是一个很系统的问题,人性,社会制度,价值观等等都在考虑的范围内,要做出选择并不是二选一那么简单。
    更何况,谁能保证选择就一定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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