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还在战场上回荡。
    再看搏命的二人,乙支川端坐马上,手持长枪岿然不动,在他身后,李恪仰面躺在地上,双眼失神的看着天空,左肩处殷红一片。
    终于要结束了吗?
    随后而来的薛仁贵顾不得其它,弃了手中大戟,飞身下马扑向李恪:“殿下,殿下!”
    “殿下?”乙支川表情呆滞的微微侧头,眼中带着困惑,似乎正在努力分析这两个字的含意。
    薛仁贵双眼赤红,一字一顿道:“不错,你亲手干掉了大唐的三皇子,现在你满意了吧!”
    乙支川的脸上露出些许释然:“原来他真的不叫杨大能,我就说,人怎么会起这么起怪的名……”
    话未说完,最后一个字还在唇间,乙支川的表情突然凝固在脸上,鲜血模糊了视线,他想用手去擦,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他想低头去看,眼前却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
    对于乙支川的死,薛仁贵并不奇怪,任何人脑袋上突然多了个手指大小的洞基本都活不了太长时间。
    真正让他束手无策的是李恪,两马交错的瞬间,李恪固然用手铳给了乙支川致命一击,但在几乎面对面的情况下,乙支川的长枪也给李恪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这样的伤如果在平时肯定不算什么,大不了多休养几天。
    但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这样的伤绝对是致命的,先不说高句丽士兵的重重围困,就算没有,缺衣少食的他们也没有能力治疗这样的伤。
    与垂头丧气的薛仁贵相比,李恪倒是挺乐观,虚弱的挺了挺身子:“干嘛哭丧个脸,来,给爷笑一个。”
    薛仁贵无奈:“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开玩笑!”
    李恪咧嘴一笑,挣扎中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疼的他一阵龇牙咧嘴:“大爷的,早知道那老小子中了枪还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就不跟他拼命了。不过,这样的结果也不错,至少老子现在不觉得欠了他的,挺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身边渐渐有人聚拢过来,两百八十七名还活着的黑骑现在只剩下不到百人,而且人人带伤。
    在他们的外围是杀红了眼的高句丽士兵,乙支川的死亡并未让他们退却,反而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李恪等人死死围在中间。
    薛仁贵苦笑:“殿下您又何必如此。”
    李恪知道他的意思是指自己刚刚应该带人杀出去,笑着指指自己的心口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来吧,兄弟们,再战一场,莫让高句丽人小看了咱们,只可惜,老子不能兑现之前给你们的承诺了!”
    “能与殿下共死,乃吾等毕生之荣耀。”
    尽管人数已经不足百人,尽管人人带伤,但所余不多的黑骑身体依旧站的笔直,声音依旧铿锵有力,敌人的围困并不能熄灭他们斗志,残破的衣甲也无法遮掩他们炽热的灵魂。
    李恪仰天长笑,用唯一能动的右手举起火铳:“兄弟们,杀!”
    “杀!”
    “杀!”
    黑骑有自己的荣耀,高句丽士兵也有不得不战的理由,短暂的休息过后,双方又同时举起手中的战刀。
    只不过,黑骑上至李恪、薛仁贵,下至普通一卒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哪里是数千高句丽士兵的对手,就在他们打算一命换一命,拼一个够本拼俩赚一个的紧要关头,一声娇喝十分突兀的传来:“谁敢动我男人!”
    什么鬼?
    战场上怎么会有女人?
    李恪不自觉的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团红云好似熊熊燃烧的炙热火焰,跳跃,跳跃,跳跃……,那火焰每一次闪动,都有大批高句丽士兵倒下。
    与炙热火焰相伴的,是黑色的烟雾,似真似幻,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每每变的凝实,必有无数高句丽士兵消失。
    在火焰与黑雾的后面,无数高举长刀的士兵掩杀而至,像一把锋利的长刀,轻而易举的将高句丽人的包围圈切的七零八落。
    有救了,是援兵!
    眼见敌人的包围圈被撕碎,薛仁贵像是被打了五公斤鸡血,嗷嗷怪叫着冲了出去,方天画戟带着追魂夺命的怪啸一路碾压着敌人。
    不足百人的黑骑也不甘示弱,拼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冲向敌人,战刀撕裂空气,划过敌人的身体,带走他们的一切。
    李恪:“……”
    老子还是个伤员啊,谁特么来管管老子!
    眼瞅援兵到来,薛仁贵与众黑骑全都杀出去了,李恪再也支撑不住,萎顿坐倒在地上,巧合的是,他身边正好是乙支川死不瞑目的尸体。
    李恪叹了口气,轻轻将他的双眼合上:“不好意思啊老乙,看来老子是不能下去陪你了。”
    李亦函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李恪的身边,援兵的到来让高句丽士兵的斗志彻底瓦解,战场上已经不需要她,此时见李恪还有心情跟一个死人聊天,这位吐蕃公主气就不打一处来,狠狠在他的脚上踢了一下。
    “伤的这么重,还有心情跟死人开玩笑,我应该说你心大还是说你脑子有问题!”
    身体失去支撑的李恪差点栽到地上,连忙用右手撑住,疑惑问道:“你们怎么会来的?我离开高句丽都城的时候好像谁都没有通知吧。”
    李亦函黑着脸替李恪检查左肩的伤势,闻言白了李恪一眼:“是朱昌盛那小子,如果不是他,我们都不知道你逃出来了。”
    “没想到,这小子还挺靠谱的。”李恪点点头,劫后余生的他只觉得心神一松,疲惫感随之而来,正准备说点什么,肩膀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嘶,你轻点!”
    “现在知道疼了?跟人拼命的时候干嘛去了。”
    李亦函嘴上这样说着,手上动作却轻了许多,小心替李恪解去身上的甲胄,又用刀子划开破碎的棉衣,顿时大量的鲜血涌了出来。
    直到此时李亦函才发现,原来李恪的衣服里面已经被血浸透,看似没事的他其实只是在强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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