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明。
    七窍流血而亡。
    死去的时候,他的眼睛依然没有闭上,也就是所谓的死不瞑目。
    惨烈。
    悲壮。
    足足以一人之力,厮杀了四个时辰的他,死在他手里的龙炎军,怕是不下千个!
    他死在了战场上,那朝天怒吼的模样,让人不禁动容。
    杜良流泪了。
    南洋军流泪了。
    当然。
    裴千云,萧乾,和龙炎军,对于这个曾经是同胞的猛将,也表示了尊重和默哀。
    再次杀过去的将士们,也自觉绕过这个扎入地下的死人。
    继续厮杀。
    他将是一个雕塑,存在于这里。
    至少可以存在于这些人的心中。
    没有人开心。
    因为此时所有人其实也都倦了。生死在他们眼中,已经变得麻木起来。这是战争,但仅仅是战争。
    既然是战争,那就只有胜负,不用去考虑其他。
    考虑人性?
    考虑正义?
    考虑这些那些?
    没必要。
    只追求胜负就好了。
    四个时辰的厮杀,让他们已经彻底变成了杀人机器,看到服饰不一样的,杀。
    看到敌人,杀。
    麻木。
    战场上的麻木,其实可以规避一些东西,一些不必要的心理活动,一些影响士气的情绪因素。
    这反而是好事。
    龙炎军如此。
    南洋军也是如此。
    在程志明死后,所有人就都知道,这一仗,已经没有善了。
    只有杀。
    只有想办法,多杀几个。
    之前的那种强有力的冲锋,也已经没有了,每个人不管是奔跑,还是厮杀,动作都缓慢了下来。但正是因为缓慢,才使得场面,变得更加具象,变得更加生动,变得更加细节。
    那一刀,缓缓举起,缓缓落下。
    这个人,艰难抵挡,但没挡住。
    刀口开始撕裂他的肌肤,他的肢体,他的一切,包括,他的血管……
    鲜血溅出,喷在人的脸上,鼻子上,嘴里,甚至人的眼睛里。
    看不清了。
    又被那个人一剑刺来。
    整个场面,都是如此。
    一人的场面,聚成了千人的场面,千人的场面,聚成了万人的场面,万人的聚成了十万人……
    人,在慢慢死掉。
    鲜血,在慢慢流着。
    当然。
    人还很多。
    如果没有出现这些宫殿群里储存的弓箭的话,怕是这一刀一剑杀下去的话,没有三天,是肯定杀不完的。
    还好。
    这些漫天箭雨,成了决定胜败的关键。
    在箭矢无差别的攻击之下,南洋联军,开始彻底溃败。
    箭。
    无数的箭。
    几万支。
    几十万支。
    场面的壮观程度,用文字来表达,已经显得有些苍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所有人,都不知道过了多久。
    战场上,那喊杀的声音,已经开始慢慢停歇,刚开始的热闹,刚开始的振奋,也已经变得凋零起来。
    各种各样的死人。
    各种各样的姿势。
    各种各样的表情。
    各种各样的死法。
    乔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相比起程志明来说,他的死,显然没有多么重要,也没有多么引起别人的注意。他的尸体甚至被人踩踏了无数遍,到最后,光看他的脸,已经看不出他的身份了。从他身上穿的衣服,才知道,这个人,就是乔垣。
    如同他在自己的“阿房宫”里那样,他是一个人的皇帝。
    他是一群人的皇帝。
    却是天下人眼中的小丑。
    他死后,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没有。
    当然,严格意义上讲,任何人都是这样。
    但起码,龙炎的皇帝死后,还有延绵不断传承下去的江山。拖雷死去之后,还有这样让人震撼无比的地下宫殿群。
    他死了。
    只有骂名。
    南洋联军这边,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人。
    杜良。
    这个军师,谋士,此时同样浑身是血。
    但他手中,还拿着他的剑。
    此时的他,无比疲惫,剑都快拿不稳了,但他用绳子,将剑柄绑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颤抖。
    他在颤抖,但他依然努力让自己站着。
    龙炎军这边,损失也不少。
    总共三十万的军队,只剩下了二十万。
    但毕竟是二十万。
    他们踩着尸体走过来,依然是黑压压一片。
    二十万。
    对一人。
    一个人。
    对二十万。
    杜良突然哈哈大笑。
    面对着龙炎大军,开始哈哈大笑。
    笑声是那般悲凉,那般悲壮。
    萧乾静静走来。
    面对这个敌军的军师,他没有过多的羞辱。
    虽然他让自己死了很多兄弟……
    但尊重还是要尊重的。
    “还有什么遗愿吗?”
    萧乾走来,冷声问道。
    杜良大笑:“让我看一眼,你军将领。”
    萧乾笑了。
    他说的将领,自然不是自己,而是刘侍郎。
    “好!”
    一声好,跟着,宫殿群此时打开了。
    所有人,骇然看去。
    轰隆隆隆。
    那防御工事后面的宫殿,大门开始慢慢打开。
    一支规模不小的仪仗队伍,从里面走出来。
    仪仗……
    所有人都一脸懵逼。
    人!
    又有人!
    刘铮,魏王,雍王,铁木城等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刘侍郎!”
    “魏王!”
    所有人,大喜过望。
    而这些负责仪仗的,自然就是罗家的人了。
    因为刘铮做到了。
    几十万人的精血,已经流入火山之中,他们能不把刘侍郎,当成祖宗看么?
    “萧将军,别来无恙。”
    刘铮呵呵一笑。
    萧乾此时面对刘铮,只剩下了苦笑。
    此时他对刘铮,只剩下了佩服。
    深深的佩服,五体投地的佩服。
    这一切的安排,无比精妙。
    虽然让自己也损失了不少兵马,但这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的。
    “刘侍郎……”
    “果然……”
    杜良死死看着刘铮。
    刘铮也朝他看来。他内心里,对这个南阳军师的好奇也是很重的。
    嗯。
    是个军师的样子,还有着古代军人的风骨。
    “杜良。”
    看着刘铮,杜良嘴里蹦出两个字。
    刘铮微微一笑:“军师大才,若是肯弃暗投明,刘铮必扫榻相迎……”
    对于杜良的聪明才智,他还是很欣赏的。
    如果这种人,能为自己所用,也算一大快事。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杜良深深看着刘铮,眼神之中,也流露出欣赏之意。
    刘铮冲着裴千云点点头。
    裴千云递来一袋水。
    杜良接过,咕咚咕咚喝下去。
    四个时辰了。
    一直在战斗,一直在指挥。
    嗓子都已经冒烟了。
    足足喝了一袋子水,杜良的嘴巴,才温润了一些。
    他再次静静看着刘铮。
    “本以为,陛下已经是天纵之才,雄才大略……今日一见刘侍郎,才觉龙炎人杰地灵,果真不假……”
    杜良苦笑说道。
    刘铮还想说话。
    杜良便摇了摇头:“杜良自小,备受皇恩,劝降之事,刘侍郎不必徒费口舌……”
    他看向刘铮,一脸为难:“只是,杜良有一个不情之请……刘侍郎能否留着我的命,让杜良看看,这传国玉玺,究竟存不存在?”
    旁人面面相觑。
    想让刘铮拒绝。
    谁想刘铮却是大笑:“此事有何难?”
    “走!”
    “萧将军,我们一起进去吧?”
    萧乾也是一愣。
    他本以为,自己要留下来打扫战场的,毕竟自己干的就是这擦屁股的活儿……没想到。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尸体,根本不用他操心。
    自然会有各种猴子去处理。
    至于如何处理,肯定是有些不人道的,不能说出来。
    但既然死都死了。
    火化了,也是对他们的一种尊重了。
    跟着仪仗,众人往这宫殿里走去。
    越走,这些人心中对这墓穴的憧憬之意,也就越盛。
    这个拖雷。
    如果不是遇到了龙炎,当真是可以称得上是千古一帝。
    整个宫殿,应有尽有。
    而如今他们要去的地方。
    正是刚才刘铮已经去过的地方。
    太和殿。
    传国玉玺在哪里?其实看皇帝在哪里就知道了。既然是在朝会,那就定然会在朝会上,因为很多圣旨,需要传国玉玺盖章……
    人群中,人不少。
    此时各自的心思,已经开始活泛起来。
    队伍中的谢铭,一直都很低调,但此时,他也已经按奈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
    就在里面。
    罗家的人,其实也心有不甘,他们很不想带着刘铮再去太和殿。
    他们同样知道,传国玉玺的重要性。
    但没办法。
    这是刘铮用几十万人的精血,换来的。
    而且……
    对他们来说,复活自己的皇帝,才是重中之重。
    只要拖雷大帝能复活,什么传国玉玺,再抢过来就行了。
    “还在等?”
    刘铮看了一眼身边的罗群,呵呵笑道。
    “快了,快了!”
    罗家的人,这个时候已经魔怔了。
    “哈哈哈哈,你们即将迎来拖雷大帝复活的一刻!”
    “快了,快了!”
    刘铮干脆站住,不再往前走。
    因为人们可以发现,那根粗壮的石柱,是直接通往这个宫殿群的。
    然后连接着太和殿。
    拖雷那几百年没有腐烂的尸体,就在太和殿中。
    在罗家人,欢呼雀跃之下,所有人,都静静看着这根石柱的变化。
    可能是因为下面火山的灼烧,那鲜血,开始变了一种方式倒流。
    突然。
    整个宫殿群,似乎都明亮了很多。
    有点东西……
    刘铮轻轻一笑。
    不管怎样。
    能搞出这样的阵仗来,确实是有点东西的。
    吴振要好奇看着。
    这个在堪舆领域,也算很大的一个阵法,血祭,真的能成功么?
    复活一个人?
    这种事情。
    真的能实现吗?
    突然。
    下一刻,一道血光,顺着那石柱冲天而起。
    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呼。
    罗家的人,已经虔诚地跪拜下去,大呼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血光,照亮了整个宫殿群。
    似乎就在同时。
    晨钟暮鼓,庄严肃穆的丝竹之声,再次响起。
    “快快快!”
    “迎接大帝复活!”
    “万岁万岁万万岁!”
    罗家的人,开始飞奔向太和殿。
    刘铮等人,面面相觑,也毫不犹豫跟上去。
    血光,已经开始来到了太和殿的上空。
    如此的颜色之下,将整个太和殿,都衬托得十分庄严。
    罗家的人,一个个跪着爬了进去。
    刘铮等人,也紧跟其后。
    当他们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脸色惨变。
    坐在龙椅上的拖雷,竟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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