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允儿一脸严肃,反客为主,把白虎说得哑口无言。
    儿孙晚辈陪老人家逗逗乐解解闷,就成宠物啦?这是什么话!
    天下那么含饴弄孙、儿孙绕膝的,难道他们一天天都在遛宠物不成?
    白虎心中虽然还在倔强的坚持着,可在金仙子逼视下却讷讷不能言。
    西贝麒麟在旁帮腔道:“是啊是啊,陪老人家耍耍,逗逗乐解解闷,这是炎夏美德诶,不要上纲上线嘛。”
    白虎扭头看向西贝麒麟,似乎在确认这货到底是哪边的。
    结果不用确认,这货已经非常自来熟的凑到了金仙子身前,金仙子伸手摸它的头,它也很自然的上前蹭蹭,一脸的舒服享受,哪有一点麒麟格受到侮辱的模样。
    就差摇头摆尾吐舌头了。
    丢人。
    我绝不承认我和这货是混同一个圈子的。
    白虎心中已经默默将它从同类圈中开除,我没有这么丢人的同类。
    白虎不直接回答金允儿的话,闷闷道:“我天生脸冷,做不来这种事。”
    金允儿却摇头道:“你这又想岔了。刚才我说了,山上那位姜爷一生清苦度日,无妻无子又无真正的亲朋,逢年过节都是一个人过,我们这群晚辈想给他身边添点人气儿。
    可他那性子,我们但凡往他那里跑的勤了都会让他不快,和我们别扭了许多年才认可了每年初一接受我们的集体拜年,最多也就如此了。
    你们以为我们让你多他解解闷,是要你们每天在他面前撒几个欢打几个滚吗?
    若真如此,他怕是反倒要觉得你们几个碍眼将你们赶走了。
    我们的意思是你们就以这座山和典藏阁为定居点,平日爱干什么干什么,想去某些院系学习也好,想跟随哪个导师进修也罢,都随你们的意。
    只是让他习惯有你们这么几个新邻居,多一些新面孔,新鲜感,与他相处也尽可随意,若有机会和他老人家说说笑笑当然更好,没机会也不强求,我们都记你们的功。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只要你们能做到这些,那我们一定不吝奖励。”
    说着她看向白虎道:“所以你脸冷与否和我们的期望并没有任何冲突。”
    而后,她又看向另几只道:“平心而论,你们觉得这很伤你们尊严还是很难做到?”
    其他几只没有回答,西贝麒麟已经开始更用力的在她手掌中蹭蹭。
    金允儿用力的揉了揉,忽然神秘兮兮的道:“我可告诉你们,我们承诺的好处只是给你们个兜底,真正的好处你们不傻,应该都能明白……”
    说着她悄悄指了指山上,道:“要是你们哄得他老人家开心,点拨你们两句……嘿嘿,会有什么样的好处,我就不说了,你们自己去想。”
    她其实什么也没说,可听在西贝麒麟耳中,唾液都差点流出来了。
    它一开始想的抱大腿,期待的不就是这个吗?
    在它看来,金仙子提的要求简直毫无难度。
    它连连点头道:“好的金仙子,这事儿包在我们哥几个身上。”
    金允儿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它的脑袋,便和陈中夏二人离开了。
    直到二人离开,白虎的目光这才全部落在西贝麒麟身上。
    煞气腾腾的道:“绕来绕去,本质还是让我们给人家做宠物,你可别说你没听出来!你自己不讲尊严也就算了,居然还主动帮我们答应下来!”
    西贝麒麟面对白虎和另几只的逼视,脑袋一昂,道:“不是我们,而是我!”
    白虎朱雀几个全都一愣,显然没懂这货的意思:“什么意思?”
    “我是说,不是我们去给人当宠物,我一个就够了,你们几个想干啥干啥,这活全交给我了,我一定把那老人家伺候的妥妥帖帖。
    你们放心,无论什么好处,都是咱们哥五个的,我是不会独享的。”
    它的语气,说不出的慷慨激昂,有种“苦我一个受,福咱们一块儿享”的大气豪迈。
    呃——
    四只都被它此刻表现出来的舍生取义的气概震慑住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骄傲如白虎朱雀,此刻能做的也只有默默为它点赞。
    虽然他们觉得以这货的观念,根本就没把给人当宠物视作一件尊严受辱的苦差,乐在其中也说不定,但这却不是他们不感佩的理由。
    ……
    最初,坚持每年来给姜不苦拜年的只有陈中夏、金允儿、李未晞、赵世年四人。
    “姜爷您不喜大家来此扰了清静,我们平日也都依您,可这新年第一天的拜年礼您总不能拒绝吧,在这个万家欢聚、阖家团圆的日子里,想着您一个人在三上清苦一人,都没个人相伴,您让我们心中作何感想?”
    在他们坚持下这渐渐也就成了惯例。
    可没过几年,天机系的北远不知道怎么回事,跟他们一起混进了拜年队伍,四人变五人。
    又没过两年,校长直接找到了陈中夏几人,认为这种尊老爱贤的行为应该各院系都有参与感,不能长期搞这种小圈子行为,阵法系、天机系年年过来,这让其他几个系怎么看,怎么想?
    校长说得好有道理。
    各院系一把手再加上校长和另几位行政部门一把手,拜年队伍就从四五人变成了浩浩荡荡十几人。
    对于含着笑脸和真诚祝愿之心前来拜年的晚辈们,姜不苦当然不可能真给他们摆脸色,坐在那里听他们讲一些拜年祝词之类的话语又不是真的很难,是人家给他拜年又不是他去给人拜年,甚至连红包都不用准备,所以,面对这么浩浩荡荡的拜年队伍姜不苦也坦然从容受之,只是在最后他们离去前告诫,“队伍规模就不要再增加了,不然我这可就真的装不下了。”
    后来,这就成了一个惯例,每次新年正月初一,学校各方面的头头脑脑们都会专门抽时间齐聚一次来给他拜年,即便北远这种年关时节是最忙的时候,也会把这时间抽出来。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开辟出十三道圣兽本源,又将污秽气韵从气韵世界中剥离让它们去新大陆寻找合适的“寄体”,从气韵世界中离开后,他又冥思静悟了许久,比较全面的了解了这一系列变化对炎夏人道、乃至对整个世界的影响,重塑新的观念认知,这才从紫府脱离,彻底回归现世,没过多久,就是拜年团的来访,将他们全部打发走后,他正想着可以清静一会儿了,院门外再次响起轻轻地拍击声。
    他精神力稍微散发出去感应了一下,脸色古怪,在驭兽谷中关了十年的西贝麒麟此刻正在他家小院外,一下下用鹿角轻轻撞击着院门。
    若只是听那声音,就像是有位礼貌而小心的客人在叩门。
    而就在西贝麒麟身后不远处,另四只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前面撞门那货。
    有这么上赶着主动送上门求当宠物的么?
    就算你确实有这念头,能不能缓几天?能不能有点矜持?你这样主动送上门去只会显得很廉价,甚至被嫌弃,这不仅仅是你的事,我们大伙都要被连累,跟着一起贬值你知道不知道!
    可惜,这个念头他们只能心中想想,已经完全无法阻止那狗东西想要抱大腿、想要当宠物的心。
    “吱——呀——”
    房门轻轻从里打开,西贝麒麟见此,尾巴已经摇了起来。
    而另外四只因为重重氛围渲染,情绪也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一眨不眨的看着院内。
    ——
    “当时,我就感觉有一束温暖的金色阳光照在我脸上。”
    二十年后,西贝麒麟的身量更加高大雄壮,但神态气质却没有因此改变,它的背上骑着一个七岁大的小丫头,一个九岁大的小男孩。
    已经粗显熊孩本性的小男孩狠狠抓了它颈上鬃毛一把,嚷道:“这事你都讲了无数遍了,一点都不有趣,更不新鲜,而且,现在姜爷又不在旁边,你专门捡巴结他的故事也没用,所以,这个不算,重讲重讲!”
    旁边比他小两岁的小丫头似乎也被哥哥的气势影响,捏着小拳头在西贝麒麟的背上锤了两下,跟着起哄道:“重讲重讲。”
    “好吧好吧,小祖宗,你们说了算,你们说了算。那我就给你们讲一个……在很久很久以前……”
    要听有趣的、新鲜的?好勒!我现编总行了吧!
    不仅足够的新鲜,而且,连他这个讲述者本人都不知道下一刻会走向什么方向,足够有趣吧?!
    可才没讲几段,它的鬃毛又被狠狠拔起,背部同时享受到了暴力小萝莉的拳头招呼,它心中那个气啊!
    这些个小东西,原本以为老大就是魔星了,没想到随着老二老三、直至背上这俩老六老七的陆续出炉,它才真正体会到小魔星能把人憋到什么程度。
    它开始调整自己的方向,对着某个方位狂奔。
    “呀,你干什么大狗!”
    揪着它鬃毛不放手的小男孩吃惊道。
    西贝麒麟正色道:“你爸妈每天给你们制定的放风时间是有数的,现在时间到了,当然是带你们回去。”
    至于被小孩子揪着头发乱叫“大狗”,早在很多年前,对于小孩子的这种叫喊他就已经彻底免疫了,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一边耳朵进,另一边耳朵出就可以了。
    谁还把小屁孩的话过分当真不成?!
    “不要不要,再玩一会儿嘛,咱们再玩一会儿嘛。”两小只忽然大叫起来,带着明显的乞求,西贝麒麟却只做听不见,只一心往来路狂奔,心中得意的哼哼哼。
    很快,典藏阁出现在视线中,远远的就看见,就在典藏阁主殿外的广场上,一头比它大了许多倍的玄武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头颅似伸似曲,似动非动。
    宛如一尊渊渟岳峙,巍然不动的雕塑,可同时又给人以旺盛勃发的生命契机。
    这当然不是雕塑,而是它亲密的伙伴,见它驮着两个小人儿回来,还特地睁眼看了一眼,而后继续闭目沉思,继续当它的活雕塑。
    自从在典藏阁后山“定居”以后,哥五只的发展就可以用顺风顺水来形容。
    其它四只都不用说了,包括那条常常口吐芬芳的死蛇也步入了圣兽本源的感悟修行之中,实力一天天肉眼可见的提升着,原本就非常强大的白虎就更不用说,早在很久以前就触摸到了当前世界的实力上限。
    而它虽然始终未能触摸到任何一种圣兽本源,实力依然有着极大地提升,连它自己都很迷糊,这种提升从何而来,须知道,它没能触摸到任何一种圣兽本源力量,也没有开启化形修行之道,它的成长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连它自己都很疑惑,这种成长到底从何而来,因为一切的变化都太过自然寻常,它都没能总结出那具有节点意义的契机。
    这些年它干得最多的一件事就给一群小屁孩当玩伴,当保姆,因为这个,连陪姜爷逗乐解闷这个基本职责都有所忽略。
    总不能是当玩伴当保姆就能涨修为吧?
    自从远远见到典藏阁主殿之后,两骑在它背上的小孩儿就似乎变了个模样,等西贝麒麟在主殿门口停下,四肢着地,上身贴近地面,两个小东西一声不吭,规规矩矩的从它背上溜了下来。
    然后小男孩在前,小丫头在后,恭恭敬敬的往典藏阁里面走去。
    进入大门,就清楚地看到,一个身影百年如一日的斜靠在躺椅上,无论他本人的坐姿还是躺椅安放的位置,都没有一点改变。
    哪怕和二十年前,甚至三十年前相比,几乎都毫无改变,似乎岁月的力量在这里被极限削弱。
    不过,仔细一看,也不是真的毫无变化。
    就在躺椅旁边,坐着两个规规矩矩安静看书的人,他们的年纪一个十一岁,一个十三岁,见他俩进来也只是匆匆瞥了眼就继续看书。
    两小东西来到斜靠在躺椅上的老人身前,恭敬鞠躬问候道:“姜爷好。”
    姜不苦眼皮都没抬一下,道:“玩耍回来了?那就跟你两个哥哥一起去旁边认真看书吧。”
    两小东西立刻苦着个脸,很想说,姜爷,我们还小,这里的书我们看不动,也不喜欢,可惜,这种话在姜爷面前不好使。
    见俩小东西站着没动,姜不苦终于微微睁眼,盯着他俩道:“看书的时候安静老实一点,要是再像前一次那般,我就让你爸妈把你们全部从我这领走!”
    见姜爷连这话都说出来,两小东西虽然心中万般不愿,还是只能规规矩矩贴着墙角跟来到另两位被强行“镇压”着老实看书的哥哥们身边。
    他们虽然都还不太懂事,但有一个观点倒是和姜爷出奇的一致,那就是陈中夏、金允儿两个座位父母真是混账到了极点!
    居然是只管生不管带的!
    或许是心血来潮,或许是一时兴起,也想体验把生儿育女的乐趣,反正不知道两口子怎么想的,自从二十年前怀第一胎开始,两人就进入了造娃模式,几乎是以两年一个的速度,不停歇的接连生了七个,要不是有男有女,头上也没有小葫芦,姜不苦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片场了。
    可你俩生就生吧,生下来就好好好带吧。
    可他俩就偏不。
    也不是说他俩对生下来的小孩儿不喜爱或者说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而是他俩日常中的举动经常会让与他们共同生活的小孩儿们产生一种怀疑——我的出生很可能只是个意外。
    有句话形容两口子的恩爱,就是拿自家孩子做筏子——他俩才是真爱,小孩子的出生只是个意外,两口子经常互秀恩爱,大雨天同撑一把伞,小孩子在旁淋着雨可怜巴巴的看着却会被完全无视的地步。
    陈中夏、金允儿两个就是个中典型代表。
    可你要说生一个是意外,连生七个诶!
    只要稍微懂点事,孩子们就会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家庭地位,俩字,多余。
    而两口不仅不反思,反倒也同样觉得一群闹腾的孩子在家里,俩字,碍眼。
    这不就巧了么,一方面觉得自己多余,一方面也觉得对方碍眼,刚刚好。
    左思右想,两口子“灵光一闪”,这不巧了么,姜爷一个老人家常年没人相伴,咱们的孩子年纪小,真让他们离开可信任长辈的视线他们也不放心,现在不久正正好么,一方面解决的老人独居清苦的问题,另一方面小孩也有可信任的长辈看着,简直一举多得。
    于是他俩便把一窝小孩送了过来。
    是的,他家的小孩是论窝的。
    姜不苦没直接撵人已经是对小孩子格外有爱心了,要让他亲自去带小孩儿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了西贝麒麟身上,它生生从一条宠物混成了一群孩子的专职陪护兼保姆。
    一大早把他们从家里接过来,晚上睡觉前又把他们全送回去。
    姜爷的照顾方式就一个:看书。
    不听话就威胁:让你爸妈过来把你领走。
    所以,他们的心理健康也得由它把关,每天都要带出去散散心心,兜兜风。
    西贝麒麟生生混成了十项全能的奶爸麒麟。
    “我是来做宠物的啊。”午夜梦回,它偶尔也会想起那个纯白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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