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起落地窗帘,被月色照耀得近乎透明,水仙图案的刺绣在黑暗里晃动,从轻微到剧烈,从凌晨到黎明。我奋力抓住纱帘的一角,仿佛在惊涛骇浪的海面抓住一根浮木,我想逃脱,被林宗易狠狠拖回,他强迫我直面他,我涣散的瞳孔里是他成熟俊美又迷乱至极的一张脸。
    天空浮现第一道鱼肚白,风声也停歇,我凝望天花板,江水翻滚的倒影。
    所有骨骼与筋络在这一刻剥离了躯壳,我呆滞麻木,像做了一场梦。
    梦中不是死里逃生,也不是绝望痛苦,它很古怪,是别开生面的的矛盾,一时压抑,一时又情难自禁,涌起刺激的巨浪,它从头到尾吞噬了我。每当我即将沦陷,又控制自己,反反复复,筋疲力竭。那种刺激与折磨也更明显。
    “林冬没哭。”林宗易气息闷重,择开我粘在颈部的发丝,“这小子将来长大,说不准也像我,征服女人时,只一心征服她。”
    林宗易从额头到腰腹流泻着一条河,他心脏跳动一下,那片闪动着蜜蜡色光泽的胸膛便贲张鼓起,一股汗水的咸涩和渗透进肌理的尼古丁的醇厚,邪性又带一丝血性,他温热的唇,坚实的肌肉与刚硬的短发,一度使我窒息。
    他牙齿咬着我耳垂,呼吸间,烟味浓郁逼人,“痛快吗。”
    我手指动了动,没理会。
    林宗易焚上一支烟,用力吸,再意犹未尽吹出,“冯斯乾三十多年不曾为女人动摇,却情愿栽在林太太手里,不惜赔上华京。我一直好奇,林太太的身体究竟有什么魅力。”
    他吻着我,“味道果然令人沉迷。”他烟熏后的嗓音磁性喑哑,“最重要是难以自拔。”
    我别开头,他浪荡笑出声,继续抽烟。
    林宗易似乎不甘心,在抽完这支烟,他再次挑起我下巴,神色慵懒风流,“回答我,有没有欲罢不能。”
    我无动于衷和他对视,他骨子里有一种放浪,铁血男儿的放浪,他的汗珠和毛孔,眼神和皱纹都放浪极了,撩人心弦。
    林宗易掌心流连过我嫣红的脸蛋,“我就当林太太有。”
    之前我们擦枪走火了几次,紧要关头刹车了,林宗易的自控力丝毫不逊色冯斯乾,我感觉这次他是预谋性的。
    冯斯乾不声不响收购了华京的股份,幕后玩得风生水起,何江在医院也挑明了,下一步准备动索文。索文的根基复杂,黑白生意两掺,弯弯绕绕多,比华京更难撼动,原本林宗易并不畏惧,可冯斯乾今非昔比,有上面的势力护航,再坐上华京董事长的位子,他的威胁力非常大。
    林宗易既要隐藏见不得光的底细,又要应付明争暗斗,他如今千方百计制衡这盘局,冯斯乾的后台是周德元,他没有后台,即使他有,滨城一把手的来头太大,谁也不会蹚浑水自找麻烦,他能用作缓兵之计的筹码,只有我们。
    “林宗易。”我喊他名字,“冯斯乾的软肋是我和林冬,对不对。”
    他一言不发,等我说下去。
    “你牢牢地捏住我,最好爱上你,无法爱上,就彻底属于你,臣服你的勇猛。女人的欲,爱欲,富贵,虚荣,你想扼住我的全部。也许以后我不肯离开了,我的需求习惯了你,我对他充满陌生。我在哪,林冬就在哪,他根本来不及动手,你就让我和林冬置于危险中。”
    林宗易叼着烟,幽邃的眼眸定格住。
    我捂住被子边缘,盖得严严实实,“即便我不爱你,也不臣服你,你赌注他有一半的概率不接受一个被敌人染指的女人,他只要儿子,我不愿交出,我们为林冬反目,最后你不费一兵一卒,你清楚女人的毒辣,捍卫起来不计代价。”
    林宗易自始至终没回应,良久,他笑了一声,“卿卿,女人没必要过于聪明和清醒。”
    我望着他,“你默认了。”
    他对准我吐出一缕烟雾,“我从没掩饰过我的利用,利用和感情不冲突,世上没有纯粹的感情,女人或许有,男人考虑更多。”烟雾散开,林宗易的面孔越发清晰,连浓重的黑夜都吞没不了他眼睛的光芒,“今夜是我的人了,韩卿,别钻牛角尖。”
    我闭上眼,“你真是一个魔鬼。”
    林宗易点燃第二根烟,他关掉暖气,掀开被子抛在床下,屋里残余的热气完全蒸发后,我冻得瑟缩发抖。
    他沉默吸着,火苗映在他眉目,像一座爆发的火山,狂野又深沉。
    好汉不吃眼前亏,好女也不吃。
    我坚持到要失去知觉,终于缴械投降,缓缓爬向他,他顺势搂住我,像一条毒蛇缠住另一条。
    林宗易打量我的反应,“服软了?”
    我不吭声,趴在他胸口,体温总算缓了过来。
    他笑意深浓,“小机灵鬼。”
    他拉起被子裹住我,我们谁都没睡,安静等待天光大亮。
    六点钟林宗易穿衣洗漱,走出卧房,我又躺了一会儿,直到外面没声响了,我也翻身下床,拉门出去,我以为他已经走了,没想到在餐厅,我下意识后退,正要原路返回,他漫不经心开口,“林太太不饿吗。”
    我脊背一僵,这才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他用叉子分离蛋黄和蛋白,把蛋白放入我手边的空碗,“一夜没睡,记得补一觉。”
    我机械性塞着食物,味同嚼蜡。
    林宗易眯着眼凝视我,“夫妻之间,这很正常,后面还会有很多。”
    我索性连嚼也不嚼了,将筷子卡在餐具托上,“我去睡觉了。”
    苏姐在这时抱着林冬从婴儿房焦急跑出,“先生!我喂奶了,也换了尿布,还是大哭,朱医生说林冬没有生病,是不适应环境,可冯先生抱走一个多月而已,再送回怎么不适应了呢?”
    我脚步停住,“他哭多久了。”
    苏姐说,”早晨醒了断断续续哭。”
    我从她手上接过,襁褓里林冬哭得小脸涨红,喘气都费劲,我轻轻拍打他后背顺气,“你为什么不叫我!”
    “小孩哭闹,不是大事。”林宗易打断我和苏姐对话,“抱回去,哄一哄就好。”
    “但孩子——”
    林宗易阴恻恻的目光射向苏姐,她迟疑了一秒,不敢再搭腔,重新接回林冬,进屋关上门。
    我站在原地,“他才三个月,你是不是太严厉了。”
    “男孩不必娇生惯养。”林宗易舀了一勺鸡丝汤,重重撂在餐桌,侧脸线条紧绷。
    我顿时明白了,我对待林宗易有多么冷淡,他对待林冬就多么冷淡,不是亲儿子,他的呵护宠爱都建立在我的温柔热情之上,我让他舒坦了,他才有好脸色,他高兴了,林冬和陈志承都好过。
    我拳头紧握,又慢慢松开,坐回他对面,一口口喝光那碗汤。
    我喝完,林宗易朝我伸出手,我顺从站起,坐在他腿上,他拥着我,细致抹掉我唇瓣的汤汁,“林太太什么模样我都喜欢,乖巧温驯,肆意妄为。”他指尖摩挲我眼尾的泪痣,“除了像一具木偶,我很不喜欢。”
    林宗易拨开我垂下的长发,在脑后拢成马尾,露出我整张面庞,“林太太最诱人的地方,是妖精一样的灵气。男人希望得到一个女人最美好的东西,她不美好了,男人的感情会随之淡漠,耐性也消失,懂吗。”
    我低头听着,片刻后仰起脸,“宗易,我心里难受。”
    他面无表情审视我,“难受什么。”
    我梨花带雨啜泣,“我们结婚了,你是陈志承的女婿,他在监狱服刑,你颜面也难堪,我牵挂他,每天都心不在焉。”
    林宗易心知肚明,我是想要他出面打点,保陈志承出来,他看着我,明知是陷阱,也上了我的钩,“最迟三月底,我会想法子保释他,买一套房子养老。”
    我勾住他脖子,泪中带笑,“宗易,那我没有任何牵挂了。”
    他手背拭去我的眼泪,“你总是有手段惹我心疼。”
    李渊七点半接林宗易去公司,我送到楼下,目送他上车驶离小区,笑容当场收敛得一干二净。
    寇媛的孩子没了,殷沛东在冯斯乾的围剿下自顾不暇,压根没精力管她,别提报复我了,甚至抽不出空陪她。
    寇媛这枚棋子,基本是废了。
    冯斯乾的目的已达到,而她又不知天高地厚,暗算他,诬陷我,哪一件都踩着他的雷区,寇媛显然也猜到自己要倒霉了,开始物色后路,竟然投奔到郑寅的头上,承诺保自己平安,为他做事。
    郑寅看中了她七八分神似我的风情,有意送给花豹。花豹与林宗易不睦,收了寇媛给兄弟们做小嫂子,等于打林宗易的脸面,他二话不说就要了。
    林宗易得知他收下了,命令郑寅撤掉监视冯斯乾的爪牙。
    郑寅安排了两个爪牙,专门在夜晚监视冯斯乾,林宗易怀疑他的势力扩张到那条道上了,才能搭上花豹这趟线,不然他就算再有钱,可没处花,圈里叫得上号的,尤其混到花豹这种位置,不是什么财都沾,怕有诈,怕翻船,他凭什么替冯斯乾跑腿。
    郑寅松了口气,“看来咱们想多了,花豹纯粹是图财,他们不是一艘船的,不然花豹不敢接手冯斯乾调教的女人。”
    林宗易若有所思叩击着茶盅,“保一个寇媛,明确一份情报,不亏。”
    “只要冯斯乾没搅入这行,咱们就踏实了,否则还得避讳他。”
    林宗易不疾不徐喝着茶,“寇媛的价值,可以再开发。”
    郑寅说,“她心中有怨恨,花豹是她的梯子,她一定会好好爬这副梯子。”
    我闷头夹菜,装听不见。
    我们在苏岳楼吃过招牌菜,林宗易开车去会所,保镖护送我回家,我刚进家门,蒋芸打来电话,她告诉我程泽在江城开公司了。
    我本来要换拖鞋,闻言站在玄关没动,“程威那么防备我,程泽留在江城,他同意吗?”
    蒋芸说,“程威管不了他了。”
    我心生一计,“芸姐,你留住他,我半小时赶到。”
    蒋芸没好气,“程氏集团的董事长,我留他就听?”
    我错愕不已,“董事长?”
    蒋芸一怔,“你不是他的白月光吗,他继承了程氏没通知你?”
    我攥着手机,“程威呢。”
    “卸任了呗,程氏基盘大,底子厚,不怕赔,何况程泽未必赔。”
    吃喝玩乐泡妞儿他是行家,经商谈判赚钱一窍不通,“再大的底盘到程泽手里,撑不过三年。”
    蒋芸神秘兮兮的,“韩卿,你真小瞧他了。”她忽然挂断电话。
    我莫名其妙,马上回拨,蒋芸没接,三分钟后我收到一段视频,是偷拍的视觉,程泽在望海楼的包厢里,酒桌上几位西装革履的同僚,年纪比他至少大一倍,却压不住他的气场,分明是很普通的白衬衫和黑西裤,他穿着形容不出的潇洒自信,端着酒杯谈笑风生,掌控全场。
    我看了许久,回过神删掉视频,给蒋芸发了短讯,驾车直奔望海楼。
    我不是没疑心过他扮猪吃虎,林宗易也这么觉得,程威的私生子一个比一个出息,外室也一个赛一个厉害,程泽能杀出重围,这几年估计他暗中铺了不少路,连程威都一无所知。
    我走到301雅间,房门虚掩着,男人伫立在窗下,背对门口,一副高高瘦瘦的轮廓,他确实沉稳了,气质也硬朗许多,多了些许熟男的味道。
    我说,“程泽。”
    他转过身,举着一杯红酒,“小姑奶奶,想我了吗?”
    我一边脱外套一边进去,“不说话人模狗样,一说话就没正形,我想你干什么啊。”
    他搬了椅子紧挨我坐,“不想我,你迫不及待来见我?”
    我嗅到他衣服上的薰衣草香,是我常用的一款洗衣液的香型,我知道程泽跟我分手后没有再谈过对象。
    “听说你接替程威了。”
    程泽笑着说,“不错。”他郑重其事,“我有能力保护你了。”
    我抿唇不语,他没有催促,只注视我。
    “我目前很好。”
    “真的好吗?”程泽搁下杯子,“韩卿,我有资本和他们争你。”
    我摇头,“别谈这些没意义的,我求你帮个忙,你来江城开公司,我在你公司里上班,行吗。”
    程泽有些出意料,“你上班?”
    我倒了一杯白葡萄,“我不喜欢现在相夫教子的生活,找点事做。”
    他沉思了半晌,“你想做什么职务。”
    我眨巴眼,“女秘书,贴身的生活秘书。”
    当然,我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当初就是做私人助理勾搭冯斯乾的,曾经和程泽又差点谈婚论嫁,林宗易最敏感了,他忌讳这个,绝不允许我跟在旧情人的身边抛头露面,他为了阻止我,我要什么,他肯定都会答应。
    其实女人对付高段位的男人,耍小把戏小花招,反而容易得逞。
    程泽眉眼含笑,“我还真缺一个贴身的秘书,夜里能贴吗。”
    我抄起水杯泼他一脸茶底,“占我便宜?”
    他抽出纸巾擦鼻梁上的水珠,“你急什么啊,你自己往那方面暗示我的。”
    我懒洋洋托腮,“我不懂商务,只跟着你应酬活动,不参与公事。”
    我了解程泽,他也算了解我,“你密谋什么。”
    我瞪他,“你帮不帮吧。”
    他语气软下来,“你脾气越来越大了,我没说不帮啊。”
    利用他给林宗易下套,我挺过意不去的,“改天请你泡温泉。”
    他凑上来,“鸳鸯池?”
    我冷笑,“是呢。鸳鸯浴,鸳鸯休息室,还有鸳鸯——”
    他听不清,凑得更近,“什么?”
    我一扯,扯住他裤子,反手猛地一拽,西裤连同皮带从他腰间脱落,滑到脚踝,扭头扬长而去,招呼门外的女服务员,“客人买单。”
    她立刻走进包厢,我比划一二三,迈步进入电梯,包厢里面传出一阵尖叫,“啊!死变态!”
    我按下1层,门合拢的一霎,紧接着是程泽的怒吼,“韩卿,你又坑我!”
    我离开望海楼,回到蔚蓝海岸,林宗易还没下班,晚上我洗澡的时候他回来了,听见浴室里的水声,他连外套都没脱,直接推门而入,“你今天找了程泽。”
    【作者有话说】
    感谢神经蛙和暖薇打赏的催更符,感谢大家的鲜花和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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