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还是很好理解的。
    杀人不一定是亲自动手,所以有个词叫借刀杀人。
    尽管这跟借刀杀人还不一样,因为借刀杀人归根结底还是蓄意,可不论如何,一旦武曌身死,那凶手必然是陈远。
    甚至杀的还不止是一个武曌,还有整个武家。
    这一点便如他自己所言,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他自己一定知道。
    而这种事,只要自己知道,便是一道过不去的坎,便会成为一生之中都难以摈弃的心魔。
    除非这人品性有问题,视人命如草芥,或者心怀大致,不拘小节。
    也正因为此,陈远一番话下来,李二反而觉得放心。
    因为这是一个正常人。
    能有这份顾虑,证明这人即便坏,也坏不到哪去,这种人,通常来说也成不了大事。
    纠结点便在于,到底要不要如他所愿,放那小丫头一条生路。
    理论上是可以的。
    因为历史的进程,已经悄无声息的改变了,接下来的大唐,将迎来一个史无前例的辉煌时代。
    他也相信他能避免出现史书中记载的那些画面,若是都提前拿到剧本,还无法扭转,那这皇帝真不当也罢。
    此外,作为一个自视甚高,极其自负之人,武曌也好,整个武家也罢,本心来说,他是不愿下手的。
    如果坚持要下手,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不够自信,心存恐惧。
    而这种事,一旦做下,便也会成为漫长岁月中永远无法摆脱的心魔,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这跟陈远是一样的,因为不论外人是否知晓,他自己一定知晓。
    人最无法欺骗的就是自己。
    人往往也欺骗不了自己。
    这也是他明明有那种念头,更有那种手段,却始终克制着,没有动手,而是跑来特意提起的根本原因。
    可实际上,真的可以不杀么?
    好像又很难。
    因为他是皇帝,对于皇帝而言,国祚传承大于一切,相比之下,个人的荣辱,骄傲,皆不值一提。
    身为皇帝,若不知也就罢了,既然知晓,那他就万万不能容忍出现国祚丢失传承断绝的情形出现。
    哪怕只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丝丝可能,亦要扼杀于萌芽之中。
    也正因为此,这是一次极大的考验。
    是杀,将一切消灭于萌芽之中,还是不杀,保全内心的骄傲与清明,皆在他一念之间。
    最终他也没给出答案,只叹道:“贤弟说的是,对于此事,陛下其实也很纠结,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告知愚兄。
    也罢,既然贤弟都这样说了,那愚兄便斗胆谏言一二,争取为那武家小娘子留一线生机,至于到底能不能成,愚兄便不敢保证了。”
    其实就是没想好。
    等想好了,若不杀,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杀,兄弟你也别怪我。
    陈远此时却已经想得很清楚了,那就是,他才不要当杀人犯。
    所以,他要竭尽所能把人保住。
    大不了来个活人消失术,把人带离这个时空。
    不过表面却没显露分毫,闻言拱手笑道:“那就有劳秦兄了,不论事成与否,小弟都领这份情。”
    “好说好说。”李二哈哈大笑,心情也随之爽朗了许多。
    原因很简单,这事并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观察,有的是时间思考。
    第二个问题也很快抛出,那就是,这取向,到底能不能扭转?
    取向能不能扭转……
    是个好问题。
    听完,陈远忽然发现他可能还是想错了。
    他原本以为这位晋国公对具体情况不是特别了解的,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若非如此,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这摆明就是在说太子李承乾啊!
    便道:“秦兄连这个都知道,陛下连这个都说了?”
    李二略尴尬:“一点点,愚兄估摸着,陛下本也不想说的。”
    “哦,那则天皇后呢,则天皇后的具体情况,陛下有没有说?”陈远忽然又觉得很有趣,因为单纯出现一位临朝称制的皇后,跟把先帝嫔妃接回宫里据为己有扶持成为皇后,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也因此,李二越发尴尬:“一点点,说了,但是没全说……”
    陈远便懂了。
    啥叫说了,又没全说?
    你咋知道没全说?
    能说出这话,摆明就是都知道了啊!
    便坏笑着说道:“秦兄觉得李治这小子怎么样,连他老子的女人都敢偷,是不是很有前途?”
    李二嘴角抽搐,顿时心里草泥马奔腾,一万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好一阵过去才正色道:“贤弟还是莫要开这等玩笑吧,此事严格来说,算丑闻了,要换了一个心胸不那么豁达的皇帝,指不定就要对贤弟下手了。”
    “倒也是,问题可以不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必须解决,从这一点来说,当今陛下的确足够豁达。”
    陈远点了点头,很快又笑着说道:“所以其实还是那句话,只要长孙皇后在,事情便不至于那么糟糕。”
    “此话怎讲?”
    “不怎讲啊,就这么说吧,根据秦兄你的观察,太子为人如何,取向是否有问题?”
    李二想了想,答道:“太子自幼聪颖,孝顺仁厚,取向目前来看,也没什么问题。”
    “所以啊,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变了呢,为什么无端端的要聚众造反呢?”
    既然话都说这份上,陈远也懒得深究眼前这位到底知道多少了,直接都抛了出来。
    李二丝毫不觉惊讶。
    这个问题,他也一直在思考。
    闻言摇头道:“这也是愚兄一直为之困惑的问题,还请贤弟指点迷津。”
    “指点迷津谈不上,一点私人的见解,还是有的。”陈远摆摆手,又招呼上了点薯条花生米,边喝边道:“说出来可能有点不敬,其实小弟觉得,之所以会出现那些情况,归根结底,在当今陛下。”
    “这不可能。”
    “陛下对太子寄予厚望,从小就开始培养,言传身教,给的都是最好的,当今陛下,也从未有过易储之念,如此,那诸般乱象,怎么能归罪于当今陛下?”
    李二顿时就不乐意了。
    这口锅,谁都可以背,独独他李二,绝对不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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