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穆和塔娜直到天快黑了,才回来,两人买了一大堆胭脂水粉和小玩意,还兴致勃勃地计划着明天要去买些首饰。

    塔娜阿妈带着若阳走了进来,听到塔娜的话,她眉头直皱,脸色有点发青。林若寒看的出来,要不是顾忌在别人家做客,塔娜阿妈早就发火了,现在只是强忍着。

    林若寒赶紧扯了扯塔娜的衣服,塔娜转头看到阿妈铁青的脸,讪讪的笑了笑了,后知后觉的阿尔穆也发觉阿妈脸色不对了,他缩了一下脖子,挠挠后脑勺,不敢说话了。

    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若阳偷偷瞄了姐姐一眼,若寒朝他冲着阿妈努努嘴,让他上前。

    小家伙很机灵,上前抱住阿妈的腿,撒娇道:“阿妈,阳阳肚子饿了!”

    塔娜阿妈吩咐道:“赶紧洗手吃饭,大家都在等你们两个回来吃饭!”

    说罢,抱起若阳,亲亲他的小脸,转身出去了。

    若寒很狗腿,立马跟了上去,阿妈长阿妈短的,塔娜和阿尔穆对视了一眼,长吁了一口气,赶紧跟了上去。

    晚饭非常丰盛,张玉明叔叔亲自下厨,烧了好几道山西名菜,荷叶鸭条、平遥熟牛、葱油鲤鱼、芙蓉**、拔丝葫芦、醋椒鱼丸,林若寒也烧了一道家常菜黄豆芽排骨豆腐汤,张玉明和程逸轩沽了一点山西汾酒,用小杯慢慢品尝着。

    林若寒把剔了鱼刺的鱼,夹到若阳碗中,若阳一边用小木勺打饭,一边还时不时地用眼睛瞟着张玉明那边的酒杯,咂巴着小嘴,吞咽口水。

    若阳的小动作被张玉明瞧见了,顿时起了逗弄之心,他故意举起酒杯,眯着眼做出一副陶醉的模样,赞道:“这汾酒就是好,真香啊!”

    塔娜忍不住“扑哧”的笑了起来,阿尔穆则抿着嘴直笑,塔娜阿妈知道张玉明在作弄若阳,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若阳则眼巴巴的盯着张玉明的酒杯,咽着口水问道:“叔叔,很好喝吗?”

    若寒担心若阳被汾酒辣着,赶忙说:“阳阳,汾酒很辣!”

    可若阳听不进去,若寒也不理他了,得让他吃些苦头,这小家伙现在太皮了,仗着程伯伯和阿妈宠他,就不怎么听若寒的话了。

    张玉明用筷头蘸了点汾酒,若阳迫不及待地张嘴吸着筷头,小脸顿时皱成一只包子,嚷着:“辣!辣!”,还咳嗽了好几下。

    大家不厚道地笑了起来,若阳的小嘴立马嘟了起来,怯怯地望着姐姐,若寒没理他。

    他不敢哭出来,眼泪珠子就在他眼眶里只打转。

    塔娜阿妈赶紧给他喂了几口排骨汤,低声安慰他,若阳的小包子脸才慢慢松开。

    他嘟着小嘴,很委屈得嚷道:“阿妈,阳阳,辣!”

    又冲着张玉明嚷道:“坏叔叔,骗阳阳!”

    林若寒看了一眼,若阳怏怏地闭了嘴。

    程逸轩笑道:“坏叔叔,我们阳阳不理他!”

    若寒夹了块拔丝葫芦给他:“阳阳,这个好吃!吃了就不辣了!”

    若阳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拔丝葫芦,就着鱼汤,吃了一小碗白米饭,整个晚餐都不肯理张玉明了。

    晚饭后,众人一道出门,去看篝火舞会了。

    出发前,林若寒用草汁把脸均匀涂好,那颗红痣就成了一颗黑痣,配上黝黑的脸,痣就不明显了。用眉笔把眉毛画画硬,再上一套男装,带了一顶帽子,就成了一个地道地蒙古族小男孩。

    大家看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若阳也跟着傻乐,扎木合则伸出大拇指暗暗夸奖了一下。

    扎木合来时,已换过衣服,把下午穿得那件棕黄色蒙古袍,换成蓝色,连帽子也换了一顶。

    林若寒心道,除了那两个酒鬼,两人没和其他人碰过面,又换了一套装束,应该没人认出;再说林朝英前世也是位用毒高手,她现在的毒药,大多是参照现代提炼中药制剂方法炼制的,解药配方挺复杂的,药物配比稍有不对,就解不了毒。

    若不是杏林高手,很难诊出酒鬼是中毒了,更何况那两个酒鬼还是仆役,要请名医不太容易。

    虽然是七月十八,但天上的月亮还是很圆很亮的,看着它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最初的月光就象新鲜的皮子,紧紧贴着草地,平添了几分宁静和神秘,慢慢的慢慢的,银色月光就一泻千里,给草原披上一层洁白的银霜。

    草原上凉风习习,虫儿唧唧,风中还带着青草味和野花的香气,营地的篝火已经熊熊燃起,照亮了茫茫草原,划破了夜色的沉静,不时喷溅的火星,忽然稠密,忽然稀疏,忽然腾空,忽然散碎,变幻着多变的身姿,最后慢慢消逝在寂寞的黑夜中。

    人群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女人们穿着镶有各式花边的长袍,身上挂满了成串的坠饰,在火光映下闪闪发亮;男人也穿上传统衣帽,他们相互屈膝施礼问候、敬酒、敬茶,赠送点心,姑娘们还跳起欢快的筷子舞、顶碗舞,一起共享这美好的篝火之夜。

    虽然夜色很美好,节日的草原很热闹,但林若寒感到无比的孤单无助,热闹拥挤的人群中越发地孤单,热闹的是他们,我什么也没有。

    边上伸过一只手,紧紧握住若寒的小手,林若寒一愣,才发觉扎木合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札木合牵着若寒到营地的一个小帐篷边上,找了块石头,两人背靠背坐着。

    林若寒轻轻地哼着朴树的那首《白桦林》: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

    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

    心上人你不要为我担心

    等着我回来在那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

    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

    “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

    在死的时候她喃喃地说

    “我来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

    扎木合转过身子,从后面搂住若寒道:“若寒妹妹,别唱了,我听了都想哭了!”

    林若寒静静地靠在扎木合怀里,凝望着夜空中那轮皎皎明月,说道:“扎木合哥哥,我心里很难受!”

    扎木合用他那稚嫩的双手,紧紧抱住她说道:“若寒妹妹,别怕!我会好好学武,我会保护你和阳阳的!”

    这时,前面不远处的帐篷传来一阵喧哗声,仔细听,又是一个醉酒的男人在打老婆,发酒疯。

    林若寒愤愤不平地捏紧了小拳头,皱起了秀气的小眉毛。蒙古人饶勇好斗,还有个陋习很不好,特别爱喝酒,酒鬼特别多。喝得醉醺醺的,到处找人比武,被人一挑拨就打架斗殴,还有不少男人一喝酒,回去就打老婆打孩子出气,林若寒很看不惯。

    扎木合知道若寒的小心思,安慰道:“若寒妹妹,我们家没人会打老婆,我阿爸没打过我阿妈,阿尔穆哥哥不会,我不会,以后扎木礼也不会!”

    林若寒白了他一眼,道:“谁说你啦,我们过去看看!”

    两个人悄悄的伏到那帐篷边上,扎木合掀起门帘一角,向里头张望,恰好那女人转过半边脸,扎木合差点尖叫出来,他急着要冲进去,林若寒已紧紧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拉走。

    转到僻静之处,林若寒才松开手,扎木合气急败坏地说道:“那个女人是我小姨,那个男人不是我姨夫,我不能让坏人打我小姨!”

    林若寒道:“我们冲进去就和他打,你让小姨以后怎么办,要救人不是更麻烦了。”

    扎木合一下了呆住了,他看坏蛋欺负小姨,只想着打那个坏蛋一顿,却没想到后果。

    扎木合讪讪地望着她,说道:“那我们怎么办?不能让坏蛋再打我小姨了。”

    林若寒道:“我们想办法把坏蛋弄晕了,再问问你小姨,我们才好帮她!”

    两人悄悄潜进帐篷,到了那男人的后面,林若寒伸手点了他的道,男人一下子瘫倒在地上,那女人一下子惊呆了。

    当见到是扎木合时,她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她认出外甥来了,上前一把抱住了扎木合,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林若寒担心会有人过来,忙拉着扎木合小姨,问当初发生的变故。

    小姨含着泪,说了那场恐怖的灾难。

    小姨当时正带着小表弟,在离营地比较远的一条小河边洗衣,当看到有很多持刀枪的外族人骑马从营地那边过来,后面还赶着一群女人,就赶紧躲到小河边的芦苇丛里。小河边有很多芦苇丛,长得很密很高大,幸好小表弟睡着了,那些外族人没发现他们母子。

    外族人还在河边给牲畜喝水,呆了很长时间才走,小表弟醒过来了,小姨怕他哭闹,一直紧紧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哭出来。

    等那些人走远了,小姨才从芦苇从里出来,匆匆赶回家。

    回到营地时,才发现一片狼藉,帐篷被烧了,到处都是男人、老人和孩子的尸体,血流成河,牲畜和年轻的女人都被抢走了。

    小姨夫仰面躺在地上,圆睁着双眼,口上还着一把钢刀,已死去多时,公公被拦腰砍成两截了,婆婆、小姑下落不明。

    小姨哭着把家人埋了以后,就匆匆上路了。

    她在草原上东躲西藏,又累又饿,小表弟也不幸染疾身亡了。后来被这个部落首领掠去,被赐给这个打人的百夫长当女奴。这个百夫长夫妻俩都很凶狠,动辄打骂,和她一起的一个女奴,就因为手脚慢了一些,就被他活活打死。

    扎木合气愤地冲过去,朝那百夫长,狠狠地踢了几脚。

    林若寒急忙问:“小姨,你签过卖身为奴的契书没就是按过手印没?”

    小姨点点头,这就不好办,要赎身就很麻烦了,蒙古不比关内,这边很少有奴隶能赎身的。

    小姨这事若拖上几天,这些游牧部落就都回自己的领地去了,要想给小姨赎身就更难了,小姨再被虐待下去,能否活到赎身那一天,也是未知数。

    扎木合到门口把风,林若寒索一不做二不休,就给这个百夫长下点傻子药,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身上也有人命,没要他的命,已是很轻的惩罚了。

    林若寒让小姨换一套深色衣服,披了一件深色袍子,戴上帽子,让扎木合带着小姨,趁着外面热闹无人管,连夜赶紧走。

    林若寒则抱了小姨的衣服鞋子,跑到小河边,把鞋子扔在水边,用衣服抱好石头,用力往河里一扔,明早就能见到一件衣服浮在水面上。伪装成跳河自杀的场面,这样事情就演变成部落小头领喝酒喝多,变傻子了,女奴害怕被女主人责罚,就跳河自尽了。

    那达慕期间,外来的蒙古部落,在多伦诺尔停留时间都不长,若一下子找不到女奴的尸体,也不可能为了个女奴耽搁整个行程,再说那百夫长也不过是小头领,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每年蒙古八旗都要统计各旗人丁牲畜,小姨既然已经“死亡”了,那奴隶身契过一年就做废了。

    现在最关键的是,这一年内不能让人发现小姨还活着,再给小姨安排一个新的身份。扎木合小姨目前最要紧的是赶紧离开多伦诺尔,以后也不要留在蒙古。最好搬到关内那边居住,离蒙古人越远越好,她的安全才有保障,若能去江南一带就更好了,那边很少有蒙古人逗留。

    林若寒溜回到程逸轩身边,简单地和他说了刚才发生的事。

    程逸轩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也顾不上责怪两个孩子做事鲁莽了,让张玉明和若寒赶紧先行一步,安排好扎木合小姨。

    程逸轩自己则不动声色的和吉布达说:“天色已晚,两个小家伙都已经睡着了,大家还是早点回去吧!”

    阿尔泰和塔娜有点舍不得离开,但看到程伯伯那张严肃的脸,两人都不敢做声。

    路上,程逸轩和吉布达说了,找到扎木合小姨这件事,让他先不要做声,等那达慕结束了,再想办法给他小姨弄个身份文碟,先送到关内去。

    若她留在部落这边,万一被人发现收留逃奴,就麻烦了,很容易引起部落间纠纷。

    第二天一大早,阿尔穆就先把扎木合小姨送回家,这几天把她留在多伦诺尔,很不安全,万一被人查到还要连累张玉明。

    吉布达担心小姨子的事情,就在多伦诺尔多住了好几天,看事态慢慢平息下来,才带着扎木礼回家,还让扎木合到张玉明的药铺里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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