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罕临走之前看着邺城城墙上面的那个男人,脸上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右手在大氅之下握着腰间的刀柄青筋暴起,似乎随时要抽刀出鞘一般。
    大军缓缓撤离,粘罕一直没有多说什么,而城墙上的赵桓则是看着他的方向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隔空对视。
    高庆裔没有被留下,因为粘罕知道他留下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就在金人大军即将彻底离开的时候,已经准备远离邺城的粘罕突然调转了马头,朝着邺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驾!驾!”
    皮鞭抽打在战马的身上,让他的速度更加的快速了几分,高庆裔等人看到之后也是立刻就冲了过去跟在了粘罕的身边。
    而更多的兵马想要调转马头却被粘罕阻止。
    “尔等继续撤退,某家就去和那个家伙说两句话便走!”粘罕让众人回去,可高庆裔等心腹之人哪里肯这般听话,虽然距离他很远,但仍然坚定地跟在他的身后。
    而在城墙上的赵桓也看到了这一幕,见到那即将冲到邺城城下的粘罕。
    大宋皇帝赵桓突然心中生出来了一种激动。
    “开城门,朕要下去!”
    此言一出,周围众多将校无不惊诧莫名。
    “陛下....”
    “莫要说了,朕就是和这个家伙说说话!”
    这句话让众将有些沉默,然后看着决然的赵桓,姚平仲等人也是没有能够多说什么,最后由姚平仲和韩常两名大将亲自护送着,带着赵桓走了下去。
    邺城之下,粘罕看着城门洞开,赵桓缓缓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一刻,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好胆魄!”一声赞叹,粘罕阻止了躁动的众多将校,而另一边的赵桓也阻止了姚平仲等人的冲杀,就这么走到了粘罕面前的不远处。
    “阁下也不错,这个距离,我家韩常将军一箭便可射杀了你!”
    赵桓轻笑,看着面前那双眼凹陷,面色蜡黄,头发枯白无光泽的粘罕,露出来了一抹笑容。
    此时的粘罕也是将自己的手掌从刀柄之上拿了下去。
    “当年老夫读你们宋人的史书,笑话你们中原古人的迂腐,这一个个的太讲究规矩道德。
    哪里有这胜者为王败者贼的气魄。
    如今这年纪渐渐增长,老夫这才有所感慨,当年之风已然不在,未能一窥当年古人风采,实在是老夫的一大憾事。
    那君子之风.....如今倒是在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身上看到了。”
    粘罕看着赵桓,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嘲讽了起来,不过看他的模样,却是没有几分生气的意思。
    而赵桓也是同样的一脸不屑,却也没有半分的怒火。
    “朕今日出来,只是为了看看你这老家伙,日后恐怕是见不到了,今日看你一眼,也算是了了朕的心愿。”
    “宋金之间交战多年,你我也算是老对手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天天想着斩杀了老夫?”
    “嗯...恨不得生啖其肉,也恨不得将你这老贼碎尸万段!”赵桓坚定点头,毫不否认自己对粘罕的痛恨。
    “只可惜你没有机会了。”粘罕说完之后便准备调转马头离开了,“今日能够和你这匹夫道个别,也算是圆了老夫最后的心愿了。
    这一战老夫输了,但你这匹夫就看着吧。
    我大金的铁骑定然会再次踏破你们大宋的疆土,击溃你们的士卒,屠杀你们的百姓,掳走你们的女人还有匠人!”
    赵桓看着远去的粘罕,最后只是轻喝一声。
    “我大宋的兵马也会将你完颜一脉屠杀干净,将你们金国彻底的覆灭,纵然不能亡国灭种,也会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粘罕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在他知道赵桓出现在邺城的城头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一战到这一步已经没得打了。
    赵桓对于邺城是很重要的,只要他出现,只要他还在坚持,这邺城就丢不了。
    而现在的高建忠和白彦恭是做不到挡住岳家军的,这一次他肯定是已经输得干干净净了。
    但,粘罕并不后悔。
    如今的邺城就像是一个大熔炉一样,似乎处处都弥漫着瘟疫和死亡。
    只要赵桓走出了那个被重重保护的府邸,他就再也难以保证自己还能够完好无损地活下去了。
    若是这一次他赵桓能够染上瘟疫....那他粘罕也算是成功了!
    金人大军撤离的同时,赵桓也立刻让大军将城池打开,然后搜索全程,安抚百姓,将尸体掩埋,但是不允许邺城的百姓外出。
    “如今我等身染瘟疫,若是现在就放肆行走,难免会出现瘟疫蔓延,到时候这冀州之地都会沦落成为一片死寂之地。
    我等不可如此,诸位还请冷静!”
    城门设置好了大把的鹿角和拒马,然后重重设卡,姚平仲和韩常亲自负责镇守城池。
    只有赵桓暂时被安置在了城外,有专人负责。
    邺城的百姓惊恐,他们不知道这邺城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他们只知道自己若是在城中,就算是没有瘟疫可能也会感染瘟疫。
    但是自己若是离开....
    自己或许就可以逃过一难。
    至于他们身上是不是真的就没有带着瘟疫,对于这些百姓而言并不重要,因为若是带着,那么他们留在邺城或许死的更快。
    可若是他们没带着,这可就很重要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开始了冲击城门。
    “放我等出去,为何不能放我等出去,外面已经没有了金人,如今这般,你们是不是要让我等都死在这里才好!”
    “我上有老母下有孩童,我不能出事的,放我们出去,将我们放出去啊!”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你们不放行,我们自己跑!”
    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了暴怒和惊慌,这种情况的他们开始了想尽办法的逃窜,有从河道里潜出去的,有直接钻狗洞的,甚至还有从家里开始挖洞的。
    除了这些硬来的,还要一些花里胡哨的办法。
    姚平仲此时就看着面前这个穿着自家军中服饰铠甲的百姓满脸的纠结。
    就是这个百姓,穿着一身他们宋军的铠甲,然后拿着他“亲自”批复的文书,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要公干....
    若非是最后不认得自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用自己的名号怒骂自己的话,姚平仲还真让这个家伙跑了!
    当姚平仲将那文书拿到手里之后,怎么也没看出问题,还有那铠甲,非但做的惟妙惟肖的,最重要的是他还给做旧了!
    那斑驳的血迹,若是不上手的话,便是姚平仲也要觉得这是一个刚刚从战场上走下来的豪杰之辈。
    看到了这些之后,姚平仲也是忍不住的惊叹起来。
    “本将已经清点了府库,这军中绝对未曾丢失过铠甲兵刃,更加不能丢失印玺文书。
    你这一身行头是从哪儿来的?”
    那百姓此时也是满脸的惶恐,任凭姚平仲的亲卫将自己的那木头铠甲被扒拉下来,也任凭自己被五花大绑。
    “小人知罪,但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顽童,家中就小人一个孤苦伶仃的.....”
    “好了好了!”姚平仲赶紧打断了这家伙的屁话,这段时间他抓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个的都是这些屁话,换汤不换药的让他心烦。
    “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若是还不知道说什么,那本将就只能将你的脑袋也砍下来了。”
    经过了这么一吓唬之后,那百姓终于怂了直接跪在了姚平仲的面前。
    “将军饶命,小人原来就是一个小小的木雕匠,平素里靠着给这城中的百姓雕木为生,这手艺还算是一个说得过去。
    当初看到了这将军麾下的勇士们一个个的英勇无畏好不威风。
    小人一时心中激荡,就自己用木头雕了一副铠甲....”
    看着姚平仲的满脸冷笑,那百姓也只能颓然地低下头去,他知道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这文书呢?”
    “小人原来给雕版司干过零工,侥幸识了几个字,这文书格式是小人之前去城门上请命的时候瞥了那么一眼看到了。
    然后回去自己仿照着写了一份....”
    “印章...”
    “自己刻的。”
    “.....”姚平仲最后看着这个家伙忍不住的叹息了一声,“压下去,压下去,好生看管。”
    姚平仲十分的无奈,这些百姓一个接着一个地逃窜,他不敢将他们放了,更不敢将他们杀了。
    放了他们,那剩下的百姓就更加的肆无忌惮了,可若是不放他们,那事情就更加的困难了。
    民心丧了!
    就在赵桓艰难的在控制瘟疫和维持民心的上面努力的维持的时候,这冀州的消息再次传来,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大吃了一惊。
    第一个战报是喜报。
    “岳飞将军麾下虞允文夜袭真定,一夜破城,斩杀金人大将高建忠收复真定,岳家军全面反扑,真定府攻克在即。
    大名府守将白彦恭收拢溃兵,维持粘罕的一线退路,却被岳飞将军直接截断,粘罕已经无处可逃。”
    第二个是粘罕的反击。
    “粘罕没有回击邺城,他将麾下所有兵马四散开来....将瘟疫蔓延开来,如今黄河以北已经是瘟疫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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