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江上,四艘帆船顺江而下,宁峨眉带着四十名士卒乘坐的大船,行在最前开路。
    徐凤年李飞一行的船在第二,后面两艘是其他六十名士卒。
    夔姬的体形比战马大了几圈,体重是五六匹战马之和,甲板上活动空间太小, 走不了几步。
    她便默默趴在船头,看似在睡觉,实则在修炼,六年凤依旧窝在她鬃毛中。
    两只小虎夔则是在甲板上追逐嬉戏,活泼之极。
    李淳罡单手握一根钓竿,吊钩上根本没挂鱼饵, 各种大鱼却一条接一条的往船上划拉,小一些的他都不要。
    他并不是在打发时间, 而是在准备晚饭, 否则就不会借吊钩为剑弄鱼,而是真正的坐下垂钓。
    他已经跟夔姬成为好朋友,而夔姬胃口很大,所以他得多弄一些鱼。
    徐凤年和青鸟,依旧在李飞的照看下习练祭炼手诀。
    之前走陆路,因青鸟驾车的时候没法练习,徐凤年则是没什么影响,练习时间比青鸟多出许多,勉强能跟上青鸟的进度。
    如今改走水路,无须再驾车,青鸟又一次将徐凤年甩开。
    如此下去,最多再有四五天,青鸟便能将祭炼手诀尽数掌握。
    姜泥毫无疑问,一直躲在自己的船舱中苦修内功。
    这些时日她剑也不练了,就一门心思提升修为,反正她修炼又不是为了上战场拼杀。
    她只是希冀着,能早日突破一品, 学会祭炼手法, 养出自己的灵剑,再学会通灵术,养出属于自己的灵宠。
    极品的天赋,超绝的资质,磅礴的气运,加上仙级的功法,她的进境用一日千里来形容并不为过。
    如今的她,已经一脚迈入三品的门槛,真正突破到三品,也就近几天的事。
    三品武者,放到江湖中已属一流高手,足以开宗立派。
    毕竟二品被称为小宗师,虽不说是凤毛麟角,却也不是那么常见的。
    将数量分散到全天下,那遇到的概率就非常小了。
    就在今早出发时,李飞祭出天击剑,回了趟陵州, 让李义山把那本《白帝抱朴诀》放到剑上,给带了回来。
    如今舒羞也开始闭关苦修,向着可以让她鲤鱼跃龙门的一品境界冲击。
    不过她的资质自然没法跟姜泥比, 甚至比之青鸟都大有不如,想突破一品,可不是三年两载的事。
    唯有魏叔阳和吕钱塘,百无聊奈的坐在舱顶,吹着江风发呆。
    船队顺风顺水,速度极快,很快就到得江上一处险滩。
    此地名为书剑滩,水势极为湍急,两岸高山对峙,悬崖峭壁。
    水面最窄处不过五十丈,凶险仅次于那传说中,有道教圣人倒骑青牛而过的夔门关。
    过了书剑滩还有更险的峒岭峡。
    书滩剑滩不算滩,峒岭才是鬼门关。
    这是水手们和附近渔民都知道的情况。
    而就在船队渡过书剑滩,到得书剑滩与峒岭峡之间的河面时。
    在船舱中习练手诀的徐凤年和青鸟,还有在一旁指点的李飞,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乱,还伴随着夔姬的咆哮和六年凤的锐鸣。
    三人对视一眼,立刻起身冲出船舱。
    就在刚刚,一叶扁舟逆流而上,直冲为首那艘宁峨眉坐镇的大船。
    扁舟上站着一名手持竹竿的青衫文士,小船行驶到大船侧面后,他手中竹竿竟插到大船底下,往上一挑。
    那排水量过百吨,可承载数十人马的大船,竟然就被这根小小的竹竿,给掀了个底朝天。
    而在掀翻宁峨眉坐镇的大船后,那青衫文士的扁舟,犹如化作了快艇,转眼便消失在峒岭峡中。
    装完逼就跑,真他娘刺激。
    徐凤年他们冲出船舱,看到的就是船仰马翻人坠水的场面。
    江面喧闹非凡,许多凤字营兵卒不谙水性,加上礁石突兀,几个浮沉就要溺水身亡。
    “救人。”徐凤年一声大喝,正要飞身而出,却被李飞拦住。
    “不必这么麻烦。”
    李飞上前几步,走到甲板边缘,双手在腹间摊开,往上一抬。
    “哗啦”
    翻转的大船还来不及沉没,便又重新翻了回来,船上滴水不沾。
    而那些落水的士卒战马及水手船工,则是纷纷自水中飞起,尽数落回船上,连坠落江中的兵刃和船上物件都一件不少。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他们这一路上,也逐渐对李飞的大能大力有了免疫力。
    哪怕面对如此不可思议的手段,也没感觉到多少惊异。
    实在是只要发生在李飞身上,无论多不可思议的手段,好像都是再正常不过。
    徐凤年看向魏叔阳,问道:“魏爷爷,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魏叔阳将自己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出。
    徐凤年听完若有所思的道:“在青城山上时,姑姑给我讲解了一番,如何破解吴家枯剑的剑法心得。”
    “听魏爷爷描述,那青衫文士的手段,有点像吴家剑冢的‘挑山式’,难不成那青衫客就是这一代剑冠吴六鼎?”
    李淳罡道:“多半没错了,吴家剑冢出来的,身上有着一股枯剑独有的迂腐味道。”
    “只不过这名年轻剑士,走了条吴家剑冢不乐意走的剑道,将来成就要比前几代剑魁更高。”
    “前提是他过得了东越剑池和邓太阿那两关,过去了,由指玄入天象便不难,过不去,枯剑就真的只是枯剑。”
    李飞哂笑道:“在过东越剑池和邓太阿那两关前,他还是先过了小年这关吧!”
    “过不去那两关,他最多是不入天象,过不去小年这关,他恐怕连葬入剑冢都是奢望。”
    吴家剑冢家规,吴家后辈不论子女,只许用剑,每一代由一名剑冠游历江湖。
    不出世则已,一出世必得剑道魁首,否则生前不得返回吴家,死后不得葬入剑冢。
    徐凤年眼中寒芒一闪,吴家剑冢与母亲决裂,甚至因为此事处处针对北凉,还想对他下手,遇上了他自不会手下留情。
    从吴素跟随徐骁离开的那天起,吴家剑冢跟北凉就注定是死敌。
    原剧情中徐凤年是没那份本事,可如今的他,却完全有能力亲自与吴六鼎一战。
    李飞对这个眼里心里只有剑,没有任何亲情可言的势力,也是没有丝毫好感。
    虽说原剧情中,吴六鼎最后也参与了拒北关守卫战,但那是他作为一个离阳人应尽的义务。
    如今有他没他,根本就无所谓,李飞虽然不会亲自出手杀他,但他若死在徐凤年手中,李飞也乐见其成。
    说话间,峒岭峡已近在眼前。
    看着前方的奇峰突兀,怪石嶙峋,徐凤年下令,让宁峨眉的船到后面去。
    吴家剑冠不是他们能应对的,难保那家伙不会又突然窜出来,再给他们一杆。
    之前那一下没造成伤亡,除了李飞手段通神外,最重要的是江面平缓宽阔,出水礁石不多。
    在那江面狭小,迂回曲折,满布礁石的峒岭峡中,要是大船被掀翻,士卒砸在礁石上瞬间就会毙命,李飞救都来不及救。
    徐凤年他们的船到了最前,四艘大船鱼贯而入,一次次与礁石擦身而过,颇为惊心动魄。
    好在操船的水手都是老手,终究有惊无险的穿过了峒岭峡。
    大船重入大江,视野豁然开朗。
    这峒岭峡后,是燕子江、蜀江、沧澜江三江汇流之处,江水由急变缓,江面由窄变阔。
    恍若由阴间回到阳间,让人心旷神怡。
    李飞忽然望着江面,以调侃的语气道:“哟,还真有不怕死的。”
    众人顺着李飞视线望去,果见江心停着一叶扁舟,那青衫客持竹竿立于船中。
    徐凤年缓缓拔出腰间绣冬,狞笑道:“破天、裂地、斩风三式都已经用过,唯独断流式还没出过手,正好拿他试招。”
    众人也对这断流式好奇不已,纷纷走到甲板边缘,期待着徐凤年那石破天惊的出手。
    随着双方靠近,徐凤年也逐渐看清了对方的形貌。
    这年轻剑士相貌并不出奇,面容古板,一看就是不近人情的孤僻性子。
    剑冢枯剑历来如此,后辈剑士若要出山历练,必须要先胜了家族内一位老祖宗,不论生死。
    由此便可看出这一家子的丧心病狂之处,就为了出个门,还得先弄死一老祖宗。
    吴六鼎身材修长,身上不曾带剑,那根乌青竹竿扛在肩上,双手搭着,这姿态委实倨傲到了极点。
    此时双方相距已不足三十丈,徐凤年一边吩咐船工转舵,避开正面,一边将绣冬刀高高举起。
    真气向着刀身汹涌而去,天地之力亦汇聚而来。
    断流式与裂地式不同,并无刀芒显现,但那股锋锐无匹的气息,却是显露无遗。
    “喝……”
    随着徐凤年一声大喝,绣冬刀重重落下。
    “哗啦”
    自船前十丈开外起,江水骤然向两边排开,出现一道宽达四五丈的裂口,若身处其中,左右便是两道水墙。
    而在水墙之内,可看到片片血迹,那是被爆发开的刀罡,绞成齑粉的游鱼。
    五六丈之深的江底显露出来,甚至连江底都被劈出一道深深的壕沟。
    排开的江水掀起数丈高的大浪,裂口疾速向那一叶扁舟蔓延。
    小船上吴六鼎瞳孔猛缩,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便跃出小船,踏着江水向远方激射而去。
    不到半息,裂口便蔓延至扁舟之处。
    那一叶扁舟在被一刀两断后,又被激荡开的刀罡绞成一堆碎木屑。
    裂口蔓延出一百二十丈方止。
    幸亏徐凤年出手前,已经让水手转舵,否则再往前行驶十丈,便要一头栽进那徐凤年自己制造的水中峡谷内。
    “哗啦”
    徐凤年收刀,排开的江水回流,那道一百二十丈长,四五丈宽的水中峡谷,顷刻间重新被江水填满。
    两边水墙相撞,中间激起三四丈高的水浪,众水手惊骇欲绝。
    如此大浪袭来,哪怕他们的船够大,也有很大可能被掀翻。
    李飞自然不可能让船被掀翻,伸出一只手往下一按,那十数米高的大浪便就此平复,只剩些许水波荡漾。
    而等到江中平复,吴六鼎早已消失在江岸上不见踪影。
    徐凤年略带兴奋的对李飞问道:“我这一刀怎么样?”
    李飞咂咂嘴,道:“差强人意,不是一个天象境应该有的水平。”
    徐凤年回头看向李淳罡问道:“老李,若是你出手又当如何?”
    李淳罡道:“没有两百丈也得有一百八十丈,不过我只能劈开江水,却做不到将水排开四五丈宽,你这一刀还算马马虎虎。”
    不待徐凤年翘尾巴,李飞就道:“先别得意,老李虽做不到断流,但那是因为他的剑道,跟天地风流刀不是一个路子。”
    “他若以断流式的法门劈出一剑,排开江水的宽度至少十丈以上。”
    “而且真正的断流式,不应该在江底斩出刀痕,浪费威力,而是将威力全部集中在向两侧爆发的刀罡上。”
    “这就是我要你练习刀斩石头,石头断而地不伤的原因,你如今还无法完全掌控刀罡的运用。”
    “断流式的根本,讲究一个范围攻击,主要就是为了对付大军。”
    “以天象境的修为斩出一刀,纵向百余丈,横向五六丈内,不应该还有兵马站着。”
    舒羞咋舌道:“那岂不是说,这一刀便能破甲数百?要是多出几刀,这仗还用打吗?”
    李飞道:“你想得太简单,使出这一刀后,他少说也得十数息的回气时间,才能再度斩出这一刀。”
    “若只是面对千儿八百骑,问题倒还不大,若是敌人超过一定数量,十数息时间他早已被大军淹没。”
    “所以这种一锤子买卖的大招,除非有人与他配合,或身后也跟着大军,否则单独对敌敢这么玩,那就是找死。”
    对于李飞的说教,徐凤年没有丝毫不虞,因为他切切实实的指出了自己的不足之处。
    不过他也不甚在意,笑道:“等我学会祭炼手法,祭炼出法器,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我斩出这一刀后,立刻御刀开溜,等回过一口气,再回来动手,一点点蚕食,磨也能磨去他万儿八千的兵马。”
    听了他的话,李淳罡忍不住笑了出来,“照你这种赖皮打法,便是十万大军也早晚被你磨光。”
    说完又不由感慨道:“要耍赖皮,也得有能耍赖皮的手段,你小子能遇到小李,本就是得天独厚。”
    徐凤年咧嘴一笑,抬手揽住了李飞的肩膀。
    遇到李飞,本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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