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拔开瓶盖向内一瞧,对其中之物不甚在意道:“这便是那绝罗水了,听说是有消融金铁的本事,除此以外倒没什么大用。”于是翻过手来便将之收起,再不曾给这瓷瓶几分眼色。
    袁东来笑呵呵地落了座,听杭书白此话便不免转过头来言道:“话虽如此,可若论及此物价值,那也得看是落谁的手里,对需要之人来讲,此物若能投其所需,便自然是再有用不过了。”
    杭书白哪会听不懂他的意思,当即悻悻一笑,下巴一抬便道:“此话在理,那赵莼四处寻取此物,想也是自有一番用处,如今这绝罗水既已被袁师弟取走,怕过不了几日她就能得到消息了。”
    “自大师姐去位后,陆续又有两位师兄师姐突破通神,现如今已是由程师兄补上了这天榜第一的位置,原本的龙虎楼三十六人更是多有变动,也不知赵莼会不会趁此机会发难我等,”袁东来低下眉睫,似有若无低露出些为难之色,苦笑道,“她出身甚高,掌门仙人亦对其有所偏爱,自来门中之后,便一路是机缘无数,势不可当。如今有这机会,只怕不会错过。”
    杭书白本还不作什么异色,闻言却嘴角一撇,放言道:“来又如何,她若敢来,我自要教她知晓什么是长幼尊卑。哼,她一个,池藏锋一个,如今都全不把我等前辈放在眼里了,也就是大师姐与程师兄他们宽宏大量才不与此些后辈计较,我却容不下这等犯上行径!”
    一语作罢,袁东来面上不显,心中却已有了几分窃喜。象玄洞天一脉相承,门下弟子皆以骁勇好斗闻名,这杭书白既敢放话如此,便只当不会放过赵莼了。
    两年前池藏锋异军突起,方才破关不久,便一力将龙虎楼真传范承函挑落,从而夺下了地榜第三的位置。袁东来初闻此讯,自然惊愕万分,心说此人才不过外化中期,竟就一鸣惊人取了地榜之位,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焉知自己什么时候便会被这些后起之秀给挤落下去!
    且莫说同代之中的天骄更不知池藏锋一人,若等赵莼那边的魔种之事一了,这龙虎楼的位置还不知要如何变动!
    剧变之下,龙虎楼真传多是人人自危,就只怕那天榜上的十二人也不是全无忌惮。
    程勉真等弟子自有稳坐不动的底气,却是这身居天榜第六的杭书白率先跳了出来,言若有人要取他的位置,那他自然竭力奉陪,随后又斗败了几个心中不服的弟子,才叫这一代的天榜十二人逐渐定了下来。
    除却程勉真等人,其余龙虎楼真传自也明里暗里地观察着杭书白的动作,只要他这回能把赵莼的威风给杀下去,短时内就不怕后者向其余人等发起斗法,何况赵莼如今风头正盛,杭书白若真能趁势压其一头,对他自己也便有着一番好处。
    是故送走袁东来后,杭书白便一甩袍袖入了后殿,心中自有几分得意洋洋。
    他虽为人倨傲,但也不是什么轻易就能受人撺掇的蠢货,眼看袁东来话语之中多有挑拨,他便不过是顺理成章地给自己造一番声势罢了,再待袁东来将这事传布出去,真传弟子便都会知晓他与赵莼间起了不睦,由此才好激了对方出来,莫要缩在壳中不动。
    其实他与赵莼之间也根本不存在什么恩怨,做这番布置更全然是为了自己。
    他象玄洞天独有一部与后天气运有关的法门,素来与人斗法若是得胜,便可借他人之势助长自身之威,所以是愈战愈勇,愈战愈强,若那对手也是资质绝尘的天之骄子,将之战胜后的好处自也远远胜过寻常人等,是故象玄一脉上至陆望仙人,下至入道弟子,尽都十分好斗,从不肯屈居人下。
    此前他曾有意邀斗池藏锋,不料是被程勉真给阻下,如今赵莼既从下界归来,他便想趁势而起,踩着这人的风头更进一步。
    果然,袁东来出得象玄洞天后不久,此消息便陆续传入真传弟子耳中,亦是让身在玄徊洞天的程勉真有所听闻。
    玄徊小界,云帘峰。
    程勉真端坐上首,头束纯阳巾,身披碧翠长衫,两手捻指分置膝头,面容端正,姿仪出众,虽作闭目养神之态,却仍有不怒自威,沉稳持重的气度,便叫底下之人也莫不正襟危坐,不敢喧哗。
    从正中望下,左右两边共得七人,却设下八张大椅,便可知是有人缺席未至。
    紧靠着空置之位的少年修士容貌秀美,现下一瞥身旁无人,即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量道:“这池藏锋好大的面子,大师兄几番请他过来他都拿话推脱,全忘了当初是师兄出面才能叫杭书白罢手,却是个不晓得知恩图报的!”
    四下一时无言,许久才见对面座上的女修移过眼神来,柳眉抬起道:“范师兄慎言,池师弟向来是个剑道痴人,又一心都在修炼之上,不得闲暇也是自然,你我尚有闭关参玄,不理外事的时候,又如何能苛责旁人?”
    要说座中弟子之内最看不惯池藏锋的人,就要数这两年前才被前者夺去了龙虎楼位置的范承函了,虽说到他这般修为,重中之重已然是向上求取突破,甚么龙虎楼真传都已不如从前那般重要,只是作为龙虎楼中唯一被后辈修士挤落的人,他自觉面上无光,言及此事时便少不得有些怨气。
    然而面前这名女修也不是什么寻常之辈,其名作邢婤,正是菩沱洞天门下弟子,又曾夺下过风云榜魁首的位置,是以才入龙虎楼来,便就受得上一代大师姐袁徊月的礼待,如今换了程勉真做弟子之首,对此人亦从未有所小觑。
    范承函嘴唇微动,到底不曾开口呛声,只冷笑着偏过头去,对这话不置可否。
    许是两人有了交谈,上座的程勉真这才缓缓睁开双眼,两手平伸身侧,正容言道:“范师弟,你既已退得龙虎楼去,便该勤于修行,以期早日有所进境,此后断不要再生什么口舌是非出来。”
    范承函脸色一变,连忙出声应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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