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报国之念,离家万里驻守严寒之中。贤侄,你万不可罔顾他们的心意,每一位将士,都可为你壮烈捐躯,绝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

    李庆成肃然道:“不会,除非我逃生无望,否则绝不会扔下任何追随于我的士兵。”

    王参知点头道:“只提醒你一句,若真有生命垂危之险,说不得也须行壮士断腕之举,该如何取舍不过四字——审时度势则已。此乃为将之人,征战沙场的第一课。”

    李庆成再三担保,接过木牌,前往城西营内点兵。

    兵士百人,到得李庆成麾下,各个警惕而一脸剽悍神色,显是在北疆驻守多年的老兵痞子。李庆成心知这些人以后多半就交给他了,前提是他能活着把他们带回来。

    李庆成在北风中清了清嗓子,正要发话,已有人抢先道:

    “做什么去?先说清楚。兵符哪儿来的?”

    张慕翻身下马,走上前去,揪着那人,将他提了起来。

    “慢慢!”李庆成慌忙喝道:“鹰哥!”

    唐鸿拢着袖,幸灾乐祸地看着,兵营外一声爆喝,群情耸动,纷纷围上来寻张慕动手,只见张慕随抓随抛,或以掌劈或以爪擒,不片刻泥泞中躺了一地人。

    只倒了十来个,却震慑了整一队。

    李庆成正在想该说什么,唐鸿却道:“都上马,走。”

    张慕不顾背后跟了多少人,径自挑头,单骑驰出郎桓城门,颇有点虽千万人而吾往矣的气势。李庆成看在眼中,心内生出难言滋味,疾催战马,并肩驰去。

    唐鸿面无表情道:“以后,你们就是唐少爷的兵了,跟上。”

    漫天飞雪,百余悍将,跟随李庆成与张慕驰出了郎桓。

    李庆成确是首次带兵,纵在缺失的记忆中,亦搜寻不到零星有关驭兵的模糊片段,然而兵法他记得自己是读过的,纸上谈兵不是正道,他一路观察张慕,并将行军之法与自己所知两相印证。

    沿销骨河一路南下,快马行军,已离郎桓六十余里。

    天色渐暗,李庆成有意放慢马速,跟随于士兵中间。

    “你叫什么名字?”李庆成马鞭轻甩,啪的一声空抽,声音清脆。

    先前出言那人回过神,不卑不亢答:“小人李斛,百夫长。”

    李庆成点了点头,吩咐道:“去前头,朝鹰哥汇报此队曾获战果,他不爱应答,你自说就是。”

    李斛不多言,催马赶上张慕。

    李庆成朝阵后来,点名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呢?你、那边的?还有你……”

    兵士们报了姓名,李庆成挨个点过去,战马仍不停,唐鸿拨转马头,喝道:“好好干!短不了你们的!”

    兵士们纷纷敷衍地应了。

    河间城外一里地,天已昏黑,李斛驻马张慕身后,将此队过往战绩谈了个大概,李庆成这才知道,参知拨给他的,竟是一队除了编制的游兵。

    一年前的夏夜,匈奴突袭销骨河上游哨岗,驻军七百人成一编制,尽数被屠,当时唯有这一队回枫山运粮,逃过那场大难。后归于郎桓守军,因其作战风格与郎桓军稳扎稳打的习惯格格不入,难以安排调和,遂暂置于闲营中,未曾收编。

    李庆成隐约知道了参知深意——这队人要为袍泽报仇,难怪个个都有股悍气,似乎摩拳擦掌,跃跃欲战。

    这将是很难驾驭的一群人。

    张慕在夜中转头望了一眼,鹰眸闪闪发亮,像是在期待,又像在安抚李庆成。

    “鹰哥,唐三……”李庆成下了命令。

    “我不叫那名儿。”唐鸿不悦道。

    张慕扬手要再给唐鸿脑袋一巴掌,唐鸿马上识趣了,不敢再吱声。

    李庆成说:“鹰哥带五十人,进城搜寻,看看里面有没有幸存者。唐三过来,剩下的伍长也过来。”

    张慕不放心地看了一会,李庆成示意道:“没关系,你去就是。”

    张慕转身入城调查,李庆成吩咐人生火,朝唐鸿问道:“那天情况如何,你详细说一次。”

    伍长们围在火堆边,听唐鸿回忆战事。

    唐鸿答:“那天京师三万增援,从西川兵道前来,过枫山,在河间城外待命。”

    一伍长说:“河间驻不入这许多兵。”

    唐鸿点头道:“方青余将军见河间城小,着五百人先前往三里外的废弃兵营收拾,打算三天后分军一半,驻兵其中,这里面就有我。”

    李庆成微微眯起眼:“后来被袭营了?”

    唐鸿说:“半夜那会有军使来通报,说河间被偷袭了,大部队都不在。让我们马上整军回援,我们只有五百人……半夜又被匈奴骑兵堵了去路,见远处河间城里大火,知道已沦陷了,只得从三更时分边战边退,撤向郎桓方向,战到翌日黄昏,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的。”

    李庆成拾起干柴,在地上绘出地形图,两边相隔并不远,又问:“方青余是个怎么样的人?”

    唐鸿道:“方青余是太后的娘家人,据说打小武技极强,是虞国第一武功高手,更熟读兵法,只是从未带过兵,后担任太子侍卫……”

    李庆成想了想,说:“既是熟读兵法,应当不至于中计才对。你看河间城的焚烧模样,城内没有多少尸体,比之被攻陷,更像是守军稀少时被长驱直入,最后彻底捣毁的。”

    唐鸿也想不明白了,李庆成推论道:“我猜他们是先行突击,把大部队派出去八成,留守的军队则中了匈奴人的调虎离山。这股军队说不定尚未全军覆没,只是被匈奴人引着跑了。”

    李庆成扔下树枝:“在这里如果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我们就去枫城看看,两地都没有,多半就证实了我的想法。”

    唐鸿又道:“可是方青余再怎样也不可能中这种小伎俩……”

    李庆成蓦然回头,发现张慕恭敬立于一旁,不知何时回来了,他平素不吭声,回来也不通报,便那么静静站着。

    “结果如何?”李庆成问。

    张慕交出一件东西,李庆成不禁一怔。

    那是个被火烧得发黑的小铜鱼,李庆成以袖擦干净铜鱼,取出自己身上的小人,双手各持一只,恰是一对。

    “京师铜鱼胡的手艺。”唐鸿道:“哪找来的?”

    张慕朝城内指了指,百长李斛前来,说:“我们在城守府内寻到许多死人。”

    李庆成忙着人挑了火把,朝城内驰去。

    行出几步,却习惯性地发现少了些什么,李庆成驻马回身,发现张慕在火堆前坐下,看着篝火出神。

    “鹰哥,你不来?”

    张慕没有回答,握了把雪凑到面前,把蹭得污黑的俊脸抹干净,又解外袍,以冰雪擦拭手臂。

    “鹰哥?”李庆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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