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川心里,三十八个九箕山老匪,每一个都是以一敌众的好汉。
    每一个也都珍贵无比。
    大鱼头还没断气,正用一双散乱却又满是惊恐的眼睛定定望着秦川。
    他不怕大当家的,他只是害怕死亡。
    秦川的手指微微颤抖了几下,急忙蹲下身,拔出腰间的匕首挑开外衣,再一点点地割开被鲜血浸渍而愈发坚韧的棉甲。
    长枪从右胸插进去,几乎扎了个对穿,随着大鱼头急促却又逐渐微弱的呼吸,枪头边缘的缝隙冒出阵阵鲜血。
    秦川不知如何是好,只拼命按住那越来越大的缝隙,不让鲜血冒出来。
    “你他娘的少在老子面前装怂蛋,老子的兄弟没一个怂的!”罗大牛捧着大鱼头硕大的脑袋,狞着声骂道。
    “俺不怂,俺是……”
    “别说话。”秦川朝他猛地摇头。
    大鱼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俺是九箕山的……好汉,俺不怂……俺就怕不能再跟着大当家的了……”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罗大牛又狞声骂道。
    大鱼头张嘴还想说话,但嘴里突然冒出一股血沫。
    大鱼头似乎喘不上气了,张大嘴巴竭力吸气,喉咙里却只发出咕咕怪响。
    “扶着枪,把他翻过来。”
    等罗大牛扶好枪杆,秦川把大鱼头侧身翻过来,然后掰开他嘴巴,把手指伸进他喉咙,想帮他把血沫掏出来。
    掏着掏着,大鱼头没动静了。
    秦川依然掏着。
    “大当家的……”
    罗大牛按住他肩膀。
    秦川的手这才无力地垂了下去。
    罗大牛抄起长刀,朝不远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孟忠嗣走去。
    正在附近看守俘虏的老黄下马,抓住孟忠嗣的头发,把他的头提起来。
    罗大牛从人群中找出一个衣服和肤色都跟矿工不一样的护院,拖着护院来到孟忠嗣面前,然后手起刀落。
    腥热的鲜血喷了孟忠嗣一脸。
    罗大牛返身,从人群中又拖出另一个护院,拖到孟忠嗣面前又是一刀。
    ……
    秦川合上大鱼头的双眼,拖着长刀朝孟忠嗣缓缓走去。
    “把孟圭明带过来。”
    罗八已经把逃过一个山梁的孟圭明逮回来了,听到秦川的话,便策马而来,把孟圭明丢在孟忠嗣身前。
    “孟庄主,坐。”
    秦川指了指那堆尸体。
    孟圭明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
    秦川一把抄住他衣领,把他提起来,漠然说道:“孟庄主,当初我曾经问过你,外边还有没有孟家的族人,你说没有,但现在矿场突然冒出个孟忠嗣,你说,这人是不是孟家的族人?”
    “别杀我,别杀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别杀我……”
    孟圭明哭嚎着,胯下突然冒出一股液体,潺潺往下流。
    秦川眯起眼,冷冷道:“我再问你一次,外边还有没有孟家的族人?”
    “没有了,我对天发誓,这次是真的没有了。”
    “好,我说过,只要你乖乖跟着我,我保你衣食无忧安度晚年,甚至给你延续孟家香火,但从今往后,你若是再敢耍伎俩,我就亲手剁了你。”
    说罢,秦川把孟圭明往地上一扔,然后转身,手中长刀往孟忠嗣的脖子一抹。
    孟忠嗣捂着脖子,喉咙里发出和大鱼头一样的咕咕声。
    秦川转身走开,罗大牛提刀上来,老黄把孟忠嗣的脖子拉长。
    刀光闪过后,老黄把孟忠嗣的人头扔在孟圭明身前。
    孟圭明惊恐地往后退,然后跪在地上呜呜嚎哭。
    秦川去检查了另外两个兄弟的伤势,一个大腿被砍了一刀,伤口不算深,但很长,差一丁点就砍断动脉了。
    另一个兄弟也是被长枪捅的,枪头穿过棉甲,刚好捅破肚皮,幸好没伤及内脏。
    这两个兄弟的伤势,只要处理得当,应该没什么大碍。
    如果伤口感染,那就只能听天由命,或者只能靠他们的体质硬抗过来。
    安顿好两个受伤的兄弟和大鱼头的尸体,秦川站在一块高地上,俯视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矿工,大声说道:“你们都听到了,我的兄弟喊我大当家的,没错,我们以前是一伙杀人不眨眼的山贼,孟圭明只是我手中的傀儡。”
    听到他的话,那群俘虏的矿工突然一阵骚动。
    “不论贼也好,官也好,你们只要跟了我,我保你们人人吃饱穿暖,保你们不受人欺凌,从今天起,所有人每天管三顿饭,隔天加一碗肉汤。”
    “下矿的凿工背工每出一百斤矿加工钱二十文,炉丁每出百斤生铁加二百文,干得多自然挣得多。”
    “有想跟着我混的,每人月钱二两银子,不用你下矿卖苦力,但要你上阵杀敌,只要你有能耐,我保你以后荣华富贵,子孙后代衣食无忧。”
    “现在,都给我按矿工炉丁站好,一个个排好队上山梁领肉汤,挨着来,谁敢乱了规矩老子第一个收拾他。”
    说罢,秦川便转身往山上走。
    不论矿工还是护院家丁,亦或是种地裁衣的流民,秦川打算全部按月复工前,工种不同月钱多寡不同,让他们都按规矩办事。
    至于九箕山老匪,一直以来都是按分红的形式,每次出去打劫所获,都会拿出一部分来分。
    孟家庄的钱粮没拿出来分,秦川没说,但九箕山老匪们都知道,大当家的以后会给他们每人一份荣华富贵。
    听完秦川的话,那些矿工面面相觑半响,终于有人率先出来排队,接着一窝蜂涌了上来。
    被九箕山老匪用刀背一顿乱打后,才一个个规规矩矩地排好队。
    孟忠嗣带出来三百个矿工,死伤六七十个,逃回矿场近百个,被俘虏的拢共一百四十六人。
    加上之前逃出来的四五十人,秦川手头已经有将近两百个矿工了,矿场里还有五百多个。
    但,孟忠嗣和他的孟家护院一死,矿场里就乱了套。
    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小管事、账房先生、矿头等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其他矿工更是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糟糟的。
    不时有三五成群的矿工逃出来,一顿告饶后,得以进入领肉汤的队伍。
    秦川带了不少昨天煮熟并晾干的马下水,但只带了一口大锅,那锅肉汤很快就见了底。
    他干脆朝矿场大喊,让里面的人带几口锅出来,顺便再挑两担水。
    没想到,他的话竟然还真管用,里面出来十几个矿工,扛着几口大锅,有两个还挑着水,走的还是正门,箭楼上的矿工也没放箭阻止。
    锅来了,水也来了,一麻袋熟透并晾干的下水倒进锅里,烧起附近割来的荒草,大锅很快就滚了起来。
    等所有人都能吃上肉汤的时候,矿场里终于走出来一行衣着整齐,看模样不是小管事就是账房先生和矿头的人。
    “我等愿降,还望大管事善待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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