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秦川咳出一嘴巴泥沙,捂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吃力地把半个身子从一个装着沙土的大麻袋里抽出来。
    空气中满是黑火药燃烧后的刺鼻气味,拌杂着肉类被烧焦后的香味,入眼是一片弥漫的浓烟,近处依稀可以看得到东倒西歪的粮车,还有横七竖八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随处可以听见呻吟和哀嚎,其中有不少声音还显得很耳熟。
    秦川扶着一辆歪到的粮车,摇了摇脑袋,吃力地喊道:“关帝军听令,所有听到命令的人,立马起身。”
    “老黄,山猫儿,死哪去了?赵武廖三枪何在?”
    “人呢?”
    “死哪去了?快出来。”
    “大当家的,俺在这,老黄也在这……”
    秦川喊了好一会,旁边一辆粮车的车底下终于探出两个满是泥沙的脑袋,一大一小,小的瞪着散涣的眼睛努力在浓烟中努力寻找秦川,大的则咧着两颗大黄牙不住地往外吐沙子。
    “大管事,我在这。”
    秦川脚底下突然感觉到一阵蠕动,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踩在某个人的胸膛上。
    旁边一堆麻袋下面,还有个人用蒙语叽里呱啦地喊着什么。
    “起来,都起来,快,有的兄弟被埋了,快起来挖人。”
    秦川勉强恢复了一些神智,急忙扒开那堆破破烂烂的大麻袋,把灰头土脸的巴图从里面拽了出来。
    已经恢复意识的人也纷纷起来,开始刨麻袋挖人。
    没多久,所有人都刨出来的,秦川粗略点了一遍,人没少,但死了三个,两个是被泥沙埋死的,另外一个胸口插了一块尖锐的木条。
    伤了三十多个,大多是被粮车翻到的时候砸到,或是被蹦出来的木料弹到的。
    东西两侧也有十几个关帝山伤到了,车阵中间的蒙古人和俘虏很多人的衣服被吹得到处都是,不少人还被吹出去老远。
    绑在木桩上的范三拨,仅剩一条破破烂烂的底裤,白白胖胖的身体上被碎石印出密密麻麻数十个的小血点,正撕心裂肺地哀嚎着。
    那一千多匹战马和挽车用的骡马,倒了两三百匹,不知是死是活,还有好多骡马挣脱缰绳,正在车阵里暴躁地来回狂奔。
    看到这副情景,秦川懊恼不已,连连骂自己傻逼。
    他本以为黑火药的威力不会太大,所以在那堆了几千斤,没想到威力竟然这么大。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漏了一件事,不管是黑火药还是后世的炸药,爆炸的时候都会造成气体体积急剧膨胀,从而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黑火药威力再小,它也是一种可以爆炸的火药,虽然装着黑火药的二十辆粮车彼此间有些距离,但连续爆炸所造成气体体积膨胀,依然能制造出极大的威力。
    若不是有一道车墙抵挡,还堆了泥土加固的话,他这一百多关帝军就交待在这了。
    若是把所有火药都堆在同一辆粮车上,同时引爆的话,估计在场所有人都得死翘翘了。
    现在应该也死了不少人。
    秦川站起身,爬上一辆勉强还算完整的粮车,朝前方望去。
    只见那片在北风中逐渐散去的烟雾里,到处是断臂残躯,偶尔才看到几具完整的尸体,北边的远端和两侧的车阵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和呻吟。
    老黄、山猫儿、赵武、廖三枪和巴图等人,也纷纷站起身,张大嘴巴,呆呆望着眼前的惨景。
    纵然见惯生死的九箕山老匪和赵武等人,也忍不住为之动容。
    这地方,就像一座炼狱。
    “去把那些蒙古人叫来,让他们出去找活口,伤得重的一刀给他们个痛快,还有希望活下来的,先留他们一条活路。”
    “赵武,廖三枪,你们带五十人随我去西侧,巴图带五十人去东侧,先解决这两侧的建奴,老黄被山猫儿,你们也带五十人去收拢马匹,挑三百战马牵过来,一会咱们去追杀建奴。”
    说着,秦川提起地上的长刀,又摇了摇脑袋,歪歪扭扭地朝西边的车阵走去。
    东侧的石胡梁上原本有一百鞑子,在半坡往下射箭,大爆炸的时候,大多被震落山脚,运气不好的摔得手断腿断,甚至一命呜呼,运气好的也摔得七荤八素,半天爬不起来。
    西侧的建奴和鞑子也没好到那,因为他们大多都傻乎乎地冲到了车阵里面,轰地一声,靠近北边一侧,离得近的大多都被震飞了,离得远的那些也全被震翻在地。
    只有留在车阵外面的,和站在缓坡上放箭的得以逃过一劫。
    李顶梁和刘有柱率领的关帝军大多都及时趴了下来,除了几个正跟建奴杀得难分难解,无法分身趴下的被震飞之外,其他人都没什么大碍。
    最先起身的也是关帝军,懵逼了好一会之后,李顶梁便和刘有柱抄着刀子,朝那些仍然处于头昏脑涨的建奴和鞑子杀去。
    很快,车阵和缓坡上的建奴和鞑子拔腿狂奔,拼了命地往上爬,东侧石墙子岭上的鞑子也掉头就跑、
    一刻钟后,老黄和山猫儿等人牵来三百匹镇定下来的战马,秦川率领刘有柱李顶梁赵武廖三枪等,共三百人,跨上战马,朝落荒而逃的建奴和鞑子追去。
    留下来的人则仔细打扫战场,不放过一颗还能辨认的首级,或是骑上马匹四处寻找敌人跑散的战马。
    ……
    范三拨早跑了,他和两百护院离得远,没受到爆炸波及,烟雾还没散去的时候,就往北边策马狂奔,只恨自己没生一对翅膀。
    他没想到,大金国的勇士竟然完了。
    正白旗的梅勒额真阿山也完了,他亲眼看到阿山被一块木板掀落马下,然后没动静了。
    那四十个巴牙喇也完了,大多被掀翻在地,甚至被震飞出去,半天爬不起来,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哀嚎,估计都受了不小的伤。
    离得近的那些更惨,大概连尸首都找不齐。
    四百大金国勇士,和四百科尔沁部族的勇士,就这么完了。
    最终逃出生天的,估计都不足一百。
    一想起那道冲天火光,范三拨就不由地一阵哆嗦。
    他只想尽快把剩余的三千斤粮食和一百车铁器尽快送到归化城,然后绕路回张家口堡。
    这地方他再也不想来了。
    那姓秦的……他也不想再见到这人了。
    至于他儿子,也不知是死是活,如果没死,还是得赎回来的,三千石粮食就三千石吧,那可是他亲生儿子。
    ……
    响午时分,秦川领着关帝军继续启程,运着粮食浩浩荡荡往东边而去。
    这一战阵亡将近一百关帝军,重伤四十多个,其中很大一部分可能熬不到娄烦。
    蒙古人死伤五十多个,本来人就不多,死伤率比关帝军还高。
    伤亡主要集中在西侧,建奴和鞑子一部分留在缓坡从上往下放箭压制,一部分冲下来跟关帝军展开肉搏,和秦川预料的一样,关帝军的战力远远比不上对方,幸好李顶梁和刘有柱领着十来个九箕山老匪来回冲杀,才勉强维持住了形势。
    战马和骡马被生生震死了二十多匹,摔瘸好几十匹,发狂的不计其数,安抚了一个多时辰才勉强安静下来。
    这是张可望和郭彦王刚豹五等攻打孟家庄那一战之后,关帝军死伤最惨重的一战。
    加上清水河和狮子梁那两战,已经足足阵亡一百三十关帝军了,如果加上重伤挺不过来的那些,最终的死亡数字可能会达到一百六以上。
    因伤残疾的估计会超过三十人,这部分人只能转做内政,甚至干不了任何活。
    不论残废成什么样,秦川都会一直养着这些人。
    伤亡虽然大,缴获也同样很大。
    这一战,杀死杀伤建奴和鞑子七百人左右,单单正面第一道车墙就炸死了三百多。
    只有不足一百人得以逃脱,割了勉强能辨认面目和口齿的首级六百级,其余首级已经被炸得稀巴烂,根本凑不成型了。
    对手绝大多数都下马步战,留在后面的战马没有被炸死,只惊得四处乱窜,秦川派人远出十多里去搜罗,一共牵回来四百多匹。
    建奴和鞑子的披甲率三到四成之间,有三百多件各式盔甲,但大多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甚至难以修补了,最终只挑出来一百二十件件还能穿的棉甲,三十五副各式铁甲。
    完好的铁甲和棉甲,大多是那四十名巴牙喇贡献的。
    这些巴牙喇是正面战场唯一活下来的一批人,所以最早被关帝军发现。
    同时发现的,还有一个天大的惊喜,后金正白旗梅勒额真伊尔根觉罗阿山。
    这家伙被一块木板砸晕,关帝军把他捆得严严实实了才醒过来。
    秦川没心思跟这位后金大将聊天,他正在研究,该从哪个地方入关回大明。
    入关后,肯定会遇到明军的阻拦,介时该如何应付。
    尤其是宁武关,回娄烦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经岢岚州入岚县,这条道肯定不能走,那里有太多对他恨之入骨的大户。
    第二条路是经宁武关一路南下,途中要经过宁化千户所和静乐县城。
    危险性倒是不大,就是怕宁武关不放他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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