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在黑山足足待了三天,白天在水泥厂跟严三七琢磨如何烧制水泥,晚上就住在铁场。
    严三七和所有工匠都不明白,秦川所说的那个水泥到底是什么玩意,在他们看来,把一堆泥放进炉窑去煅烧,不是得青砖就是得陶瓷,谁也没听说过还能烧得出盖房子的泥浆。
    不信归不信,他们还是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按照秦川的要求,把炉窑和石碾都做了出来。
    然后就地采了一堆石灰石,又从矿产运来炉灰、煤渣、铁渣等,再加上黏土、石膏,统统研磨成粉,调制了八种不同比例的泥巴,等炉窑烘干之后就能开炉了。
    吕梁山脉有不少石膏矿,静乐和岚县一带就有人开采石膏,但规模极小极小,因为这个时代的石膏只是用作煮豆腐和药用,需求很小。
    吕梁山南部的交城、汾阳和灵石都有勉强成规模的石膏矿,尤其以汾阳和灵石的规模较大,有几家大户专门采石膏来贩卖。
    秦川抄了十几家大户之后,也抄出了一千多斤熟石膏,这些大户几乎每家每户都自己做豆腐,多多少少都备有一些。
    这些熟石膏只够前期的摸索阶段所用,秦川派人去交城、汾阳和灵石,先买个几千斤回来用,同时让静乐和岚县两地的石膏开采户扩大矿场,增加产量,日后肯定是要自给自足的。
    除了水泥厂,秦川还花了不少时间跟严三七讨论铁场的冶炼技术。
    那两座大鉴炉都加建一座热风炉,通过大风箱往里面鼓热风,还有喷煤油和吹煤粉的熟铁管,用以增加炉温。
    旁边还建了二次精炼炉,也就是之前造炮时摸索出来的那个半封闭坩埚,铁水会从大鉴炉中流入精炼炉的坩埚里,精炼炉也要用焦炭和热风煤粉等保持极高的炉温,让铁水保持液态,投入石灰石造渣去杂质。
    两座大鉴炉当中,一座用来炼生铁,另一座则直接炼熟铁,通过控制铁水的含碳量来实现。
    因为有些铁器要用熔点较低生铁来浇铸,而兵器农具之类的铁器,又得用熟铁来锻造,所以生熟铁都要炼。
    经由二次精炼炉炼出来的生熟铁杂质很少,品质大大提高,已经完胜南方的广铁和闽铁,甚至很接近后世的高碳钢和低碳钢了。
    如今黑山矿场每日能产生铁三千斤,熟铁两千斤,库房里已经堆了超过三十万斤生熟铁,红窊山矿场也有十几万,总库存量将近五十万斤。
    北方产的生铁价格每斤一分五厘左右,熟铁不到三分,南方的广铁和闽铁大概要贵三四成,秦川的铁比南铁品质还要好,生铁二分,熟铁四分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么多铁,自己用肯定用不完,所以这些铁要卖掉,早在十几天前,罗文天就去一边招纳读书人一边找买家了。
    五十万斤生熟铁,大概能卖一万五千两白银,对财大气粗的秦川来说不算多,但这是长期买卖,肯定是要做的,只要不卖给晋商就行了。
    有足够多铁匠之后,秦川还想大量制造铁器,卖成品比卖原料挣钱多了。
    比如打通西边的西土默特部和叶尔羌商道之后,可以卖铁锅给他们,可以翻几倍利润。
    而且,秦川还想提高产量,大鉴炉肯定是要增加的,但他更想搞机械化来提高效率,只是弄不出蒸汽机,更搞不出来电力,只能从大型工具着手。
    首先是各种滑轮吊杆,用三角支架固定住,用来起吊铁矿进炉,铁料出炉等,可以大量解约人力。
    第一座吊杆竖起来的时候,秦川就站在旁边,看着矿工们用鸡公车推着一车车的铁矿石和焦煤送进炉子时,他忽然一拍大腿,喊了句:“轨道!”
    严三七等人就站在他旁边,被吓了一大跳,个个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铁轨,咱们可以搞铁轨,还可以搞传输带。”
    秦川不顾他人的疑惑表情,只用力拍了拍严三七的肩膀,差点把后者拍到地上。
    “快,派几个人回孟家庄,让陈詹和李学境抽些铁匠出来,越多越好,马上调到黑山来,对了,还有木匠,再调一批木匠过来。”
    “等等,干脆把陈詹也叫来吧,要浇铸大铁件离不开他。”
    “是。”
    身后的红衣侍从虽然不解,但还是领命去了。
    “老严,派些人去附近砍木头,要银杉,大腿粗细的就行了,再把铁场的沥青都集中起来,到时候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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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对了,点一下铁场和煤场一共有多少辆骡马车,把最结实的车子挑出来,到时候也有大用。”
    “好。”
    严三七也满腹疑惑,但还是领命去了。
    没走出多远,他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大人,咱们究竟要造什么?”
    “嗯……”
    秦川蹲在地上,找了两根树枝平行摆放,比划道:“咱们要铺两条铁轨,给骡马车装上刚好能卡进铁轨里的铁轮,因为铁轨和铁轮很顺滑,骡马拉起来会很轻松,原本能拉一千斤的骡子,上这种铁轨后拉个三五千斤都不成问题。”
    “这么多?”严三七吓一大跳。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能拉多少,瞎猜的,但三五千斤肯定是没问题的。”
    严三七定定望着那两根树枝,皱着眉头思索。
    良久后,他脸上渐渐浮现兴奋之色,跟秦川一样猛一拍大腿,然后跑去安排事情了。
    秦川则回宋知庭的屋子,把宋知庭玩丹青水墨那些宣纸拿来,开始写写画画。
    他要造马车轨道,铺在矿洞和铁场,铁场和煤场之间,再把堆放铁料的地方跟两座炉子连接起来,用轨道车来运送煤炭、铁矿石等等,还想弄一个传输带,用来送焦煤进炉子,能大大节省人力,提高效率。
    而且,他还想在矿洞里铺设轨道。
    如今的铁矿石,若矿洞坡度不大的话,还能用鸡公车推出来,但矿洞有陡坡的话就得用人力背出来,效率低下不说,还耗费大量劳动力。
    后世的火车一节车厢能装六七十吨,他搞的轨道车一节车厢能装一千斤就可以了,承和铁轮需要承载的重量并不算大,李学境的轴承技术已经很成熟了,轨道车的轴承不成问题,又有了品质足够好的铁,铁轮也不成问题。
    若一头骡子能拉得动五节车厢,就意味着每次能运五千斤,效率提高五倍,节省四头骡子和四个车夫。
    唯一的难点是工程量大,浇铸数里长的铁轨工程量非常大,还要浇铸数十个铁轮、改装车辆等等。
    秦川估计,这工程起码得花两三个月。
    陈詹当天就来了,秦川把画好的图纸给他看过,又把原理告诉他之后,陈詹不由惊叹连连,同时也兴奋异常。
    第二天他就开始搞模具,准备浇铸轨道。
    秦川也继续留在黑山,跟他一起摸索,娄烦的事务都是由王继宗和罗大牛等人派人跟他汇报。
    三天后,一个关帝军特意赶到黑山向他汇报一件事:山猫儿从兴县回来了,带回来一千三百多饥民,但当中一些人不知得了什么病,有几个刚到岚县就死了,死的时候皮肤黑黝黝的。
    王继宗觉得这件事关系重大,便派人去通知山猫儿,让他先领那些人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顿,把生病的人都清点出来,暂时跟其他人隔开。
    因为,王继宗怀疑那些人得的是万历年间和天启年间曾发生过的瘟病。
    听到这消息,秦川先是皱了皱眉头,忽然又脸色大变。
    死者皮肤发黑,这不就是黑死病吗?
    黑死病不就是鼠疫吗?
    他清楚记得,明末爆发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大鼠疫,好像就是崇祯六年在兴县一带爆发的。
    想到这,他立马让那个关帝军抄近路赶去找山猫儿,让山猫儿看紧那些饥民,不许靠近任何村寨,也不许其他人靠近这些饥民。
    而且要把所有得病的,或者身体有恙的人全部隔开,任何人不得接触那些得病的人,包括送水送饭,也只能远远放在一个某个地方。
    接着,秦川对陈詹和严三七匆匆交代几句之后,便立即赶回娄烦,安排预防事务。
    大明人口之所以从一亿多降到一千四百万,除了饥荒和战争之外,还因为一场鼠疫。
    从崇祯六年开始,到明朝灭亡,共肆虐了十数年。
    从山西、陕西,再到顺天府,一路伏尸遍野,炼狱千里。
    单单崇祯十四年的北京城,官府登记的尸体就有二十余万具,没登记的更是不计其数。
    李洪基攻陷北京城时,面对的是一座人鬼错杂,日暮人不敢行的死城。
    绝不能让鼠疫进入吕梁山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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