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之下,王诩被呛到了。口中的水不禁吞咽下肚。他皱了皱眉,看向小桃,随后笑道:
    “姑娘有心了。”
    小桃收回小手,喃喃道:
    “大人口中乏味,奴婢斗胆加了些酸梅在水中。冒犯了大人,还请恕罪。”
    说着她便拜伏于地。王诩托起小桃的手臂,笑道:
    “怎么会呢?不过这梅子似乎是坏了。有些苦,像是在嚼蜡,还有点淡淡的核桃味。奇怪。”
    小桃一惊,抬头向他看去。只见王诩鼓起的腮帮,微微颤动了几下,像是在咀嚼着什么。小桃娇躯微颤,满脸的红霞瞬间化作惨白,急急拜倒在地。
    “奴婢该死。大人恕罪,快些吐出来吧。”
    王诩扶起女子,将口中的梅肉吞了下去。咂了咂嘴,道:
    “味道还不错。核桃味的梅干,我还是头一次尝到。”
    小桃颤颤巍巍的弓着身子。她笃定王诩是把毒药嚼碎了。万一对方死在这里,她这替补可就帮倒忙了。惴惴不安之时,身后传来责问的声音。
    “卫诩!你干什么呢?”
    王诩偏头一看。姬元正从偏厅的侧门向他走来。王诩疑惑道:
    “没干什么啊。”
    “没干什么?那你抓人家手干嘛?”
    王诩低头一看,自己果真是抓着女子的手腕。他身子一抖,赶忙缩回手去。此时,小桃早已惊吓过度,失去了王诩的搀扶随即瘫软在地上。而她的动作,明显是让姬元误会的更深了。
    王诩挥着手,解释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
    姬元一脸的不信,冷冷道:
    “哼!你就是看人家长得漂亮,所以才故意溜出来调戏人家的吧?”
    “胡说八道。我方才是多饮了几爵酒,身体不适。这位姑娘才好心过来照顾我的,没你想得那般龌龊!”
    姬元哦了一声,咄咄逼问着。
    “好心照顾啊?你看看这婢女的脸,都红成什么样子了?还敢说你不是起了色心?”
    那瘫倒在地上的女子确实脸红的离谱。王诩依稀记得对方只喝了一杯酒。此时竟有些语塞。姬元又道:
    “你莫不是惧怕阿季姐姐,所以背着她...嘿嘿。没看出来啊卫诩。平日里一本正经的。事实上,是个伪君子,禽兽。”
    “幼稚。懒得理你。”
    王诩一甩袖袍,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姬元则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偏厅之中,独留小桃惶恐不安的目送二人的背影。
    按道理说,见血封喉乃是异常凶猛的毒药。毒发只在须臾之间,可王诩吃了居然没事,还是在女子的面前,津津有味的咀嚼着。小桃有些错愕。莫非卫姜的毒药失去了药效?可同样加入春药的酒,她只是饮了一爵便有着欲火焚身的感觉,而那人连着喝下近一樽的酒仍是面不改色。这又如何解释呢?小桃凌乱了。感觉自己撞见了鬼。
    到得酒宴结束,王诩抱着心爱的平底锅与一盒绵纸离开了女闾。阿季与姬元每人拿着两匹绸缎,喜笑颜开的跟在他身侧。三人走在大街上,一脸的满足。
    见识到了真正的丝绸。一匹一金的天价,提花的缎子更是高达两金一匹。王诩不禁感慨自己的织坊只不过是低端市场的一股清流。而丝织品的高端暴利市场,他则难以染指,只有羡慕与眼红的份。
    或许分封制的核心便是垄断顶端的资源。不然经过数百年的传承,土地被一代又一代的拆分,政府对地方的管控能力会变得十分脆弱。维持君主的统治地位,便只能不遗余力的加强武装力量,获取庞大的财力支持。女闾这样畸形的产业也就不足为奇了。
    回到府内,王诩开始上吐下泻。他发誓那核桃味的梅干一定是坏了。自从来到这里两年,除了受伤,他似乎从未生过病。奇异的体质让他也有些不解。
    到得正午,曹邑宰登门拜访。已经虚脱的王诩在阿季的搀扶下,来到了庭院。曹邑宰疑惑不解。在庭院待客,显然有些怠慢的意思。当看到王诩惨白的脸时,他忧心的说道:
    “卑下叨扰了。诩司马身体有恙且回房歇息。卑下改日再来。”
    “不怕曹邑宰笑话。卫诩腹泻不止,所以才挑选此处。怠慢了。”
    王诩尴尬的说着,瞅了瞅影壁一侧的茅房。曹邑宰笑着点了点头。
    “呵呵。卑下来得不是时候。诩司马莫要见怪。”
    随后,他拱了拱手,表明来意。
    “如今国城已失,君上又被晋人软禁。这戚城的赋税便不能交由司徒府,您说是吧?”
    “这是自然。若上交了,那便是资敌叛国。况且戚城被围,我等即便想交,也出不去呀。”
    曹邑宰很是为难的说道:
    “正是如此。不过,城中有些坊肆乃是公室的生意。倘若悉数交到了公子舟手里,日后恐君上追究下来,对公子舟不利。”
    这家伙果然精明。一方面,想假借围城之事打女闾的主意。另一方面,又把将来站队的难题抛给王诩来做选择。倘若表臣百司府接管了女闾,那便是支持姬舟公然与国主作对。
    王诩不觉笑道:
    “在下看来,还是由邑宰府接管稳妥一些。无论将来形势如何,我等皆是效命于君上。”
    曹邑宰何等精明。王诩的言外之意,他了然于胸。邑宰府听命于君上,无论将来谁做了国君,都需要邑宰府监管地方。
    二人相视一笑,大有暗地分赃的感觉。
    “那卑下便代为看管。等晋人撤走后,与诩司马再行商议。”
    “没问题。那日曹邑宰与晋人唇枪舌战,文采斐然,诸人无不敬仰。由曹邑宰打理公室生意乃是实至名归。”
    一通马屁拍得曹邑宰痛快至极。他压低了声音,笑眯眯的说道:
    “姜女官告知卑下,封城后,青丝坊难以为继。如今有十数名美姬尚需安置。卑下明日便遣人送来府中。诩司马意下如何?”
    王诩心中暗骂。这老混蛋自己敛财,怕他揭发便送来美女堵他的嘴。
    “不妥吧?”
    曹邑宰心急之下,大声说道:
    “有何不妥?如今封城。晋人围到几时,尚不得知。城中粮价一日三变,诩司马收下这些女子给她们口饭吃便是行了善事,又有何不妥呢?”
    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曹邑宰是想借机掏空女闾积攒的财富。将来以战损上报,神不知鬼不觉。
    如此清新脱俗的理由,听得王诩错愕不已。他不禁看了看阿季。少女浅浅一笑,说道:
    “大人收下吧。邑宰大人也是一番好意。”
    阿季的笑容看上去不似作假。曹邑宰应声附和。随后,对着二人深施一礼便告辞离去。王诩示意妻子坐下,奇怪的打量着少女。
    “阿季不会吃醋吗?”
    阿季看着他,眼神中掠过一丝伤感,面上却仍挂着笑容。
    “妾身为何要吃醋呢?子静姐姐亦是舞姬出身,与妾身侍奉良人之时,不也挺好的吗?”
    王诩默默的低下了头。
    “对不起。”
    阿季轻轻的握了握他的手。手心的温热似是带着无尽的柔情将王诩内心的愧疚随之消融。少女柔声道:
    “是妾身的不是,与良人成亲一年了,妾身尚无所出,是该给良人娶一房妾室了。”
    王诩握紧阿季的手,有些慌乱的说道:
    “你胡说些什么?我从未想过纳妾。有没有孩子无所谓。你告诉我,是不是元儿那丫头又在你面前胡说八道?”
    “没有。妾身自幼与良人在一起。或许是太熟悉了。良人才会对妾身相敬如宾,害怕妾身。如今做了良人的妻子,妾身已经很知足了。良人若是有心仪的女子,大可告诉妾身。”
    或许是现代人的感情让阿季难以理解。王诩的百依百顺反倒是给了少女莫大的压力。尤其是夫君惧内的名声,每每被人提及,都像是对她的指责。上午在青丝坊偏厅发生的事情,姬元已经告知与她。阿季虽不相信王诩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但再次被姬元讥讽,令得少女不禁反思两人的感情是否出了问题。
    过去二人生活在大山里,在那封闭的环境中,阿季无形中被王诩这现代人的逻辑思维以及生活方式影响着。她不会觉得彼此间与其他的夫妻有过多的区别。然而,融入到这个社会。阿季渐渐的发现,奇怪之人并非旁人,而是他们自己。
    奇怪的衣服,亲昵的举动,百般的迁就以及不在乎子嗣传承的想法,都让他们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少女认为以王诩的才干将来位列三公六卿并非遥不可及的事情。倘若不做出些改变,或许自己会成为夫君将来的负累。
    回忆起,他们成婚不久后,夫君在酒肆中抱着的白衣女子,以及今日姬元所说的那名被王诩调戏的美婢,这都让阿季觉得该放手了。她已有了正妻大妇的名分,将王诩让出一点点,分给别人。既能成全王诩,又可保全名声。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阿季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看得王诩心悸不已。他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脑门。
    “你...不舒服?”
    少女笑而不语。王诩转了转贼溜溜的眼睛。
    只有两种解释。要么那玉蚕丸中的水银让阿季变傻了。要么姬元那长舌妇又在颠倒是非。
    此时,他肚子也不痛了,将阿季送回房中歇息,便借口公务繁忙溜去寻仇。姬元住在西厢,王诩穿过游廊来到正门外便是一脚。
    “卫元!你滚出来。”
    门未上锁,轻松被他踢开。于是,王诩凶神恶煞的冲进房中,正准备接着大骂,只觉眼前朦朦胧胧,仿佛进入了仙境。
    屋中烟雾缭绕。一股烧焦的刺鼻味道迎面扑来。他轻咳了两声,急忙掩住口鼻,定睛一看。不远处,姬元正蹲在火塘边烧着什么东西。见他突然闯入,女孩慌张的将那冒烟的东西藏在身后,骂道:
    “卫诩!你这狗东西。谁让你进来的。”
    王诩原本是想找她晦气的。不想,此情此景,心中的怒火愣是被烟雾呛了回去。随后,一阵沉闷的鼻音发出。
    “你烧什么呢?不怕呛死你啊。”
    说着,他急忙向门口行去,将窗户一一推开。
    “本公子愿意烧什么,你管的着吗?”
    王诩转过身来,不耐烦的说道:
    “是是是,我管不着。不过你若是把这屋子给烧了,可别殃及到邻居。”
    姬元气冲冲的瞪着他,似是闻不到屋内的呛人的气味。
    “你!这是我家。我愿意烧。你怕被殃及就搬出去好啦。”
    此时,女孩身后有淡淡的白烟升起。王诩警惕的看着姬元,说道:
    “公子元何等豪气,区区一座府宅又岂会看在眼中?”
    王诩的讥讽被姬元欣然接受,女孩傲气十足的说道:
    “那是。算就本公子把这戚城烧了又如何?”
    王诩拍着手向女孩走去。他打算继续调侃,听对方吹牛,却闻到臭臭的味道。越是靠近女孩,那味道越发的浓郁。姬元似乎也嗅到了这奇怪的气味。两人不约而同的露出鄙夷的目光。姬元一脸嫌弃的说道:
    “你真恶心。居然放屁。”
    王诩嘴巴一抽,怒道:
    “明明是你,竟还恶人先告状。”
    “卫诩!你不害臊。”
    姬元丢下身后藏匿的东西,握紧小拳头便向王诩的胸口招呼起来。王诩一直捂着口鼻,憋闷不已。被姬元捶了两拳后,他不禁吸了一口气,感觉那臭味似曾相识,像是臭鸡蛋。
    “坏蛋。你还不承认。”
    姬元一边嚷嚷着,一边打他。王诩左躲右闪,这才看清女孩身后藏着的竟是一件衣服。那衣服在地上冒着浓浓的白烟,隐隐还有火苗窜动。
    屋中弥漫着的白雾似乎就是那件燃烧的衣服冒出来的。气味如同烧纸一般。可那臭味又是从何而来?
    王诩一把抓住姬元砸来的秀拳,刚好又握住了她的手腕。姬元像是条件反射般的身子一缩。每次被她抓住手腕总没好事。
    “你这坏蛋又欺负我!”
    王诩厉声道:
    “别动。”
    姬元见他无耻的向自己靠了过来。心头一紧,瞪着眼睛,道:
    “你..你想干嘛?”
    王诩高她一头,踮起脚向姬元身后看去。火苗自女孩的衣裙外的纱衣正慢慢的燃烧起来,更可怕的是一头及腰的长发同时被引燃了。那臭味便是丝织品与头发燃烧后发出的气味。
    王诩猛地抓住姬元的双肩,急道:
    “快躺下。”
    说着便去推她。姬元捂着胸口,向后退了一步,惊道:
    “卫诩你放肆!敢对本公子无礼?”
    王诩面容扭曲,嘴角抽搐个不停,也不像之前那般急切了。
    “你衣服着火了。要么躺下,要么等火烧起来,你自己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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