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最底层没有窗户,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是从上面传来的混乱声,人们慌不择路的脚步声,以及现在船只的剧烈摇晃,无不传达着一个信息。
    出大事了。
    咯噔!
    仿佛就像是要印证这一事实。
    刚刚出现的船身摇晃,现在是又来了一波,且明显是要比第一次更加剧烈。
    很多人都因此没站稳,大片跌倒的声音响起,安好不容易才从后厨给小狼崽带来的饭盒,里面的食物也因此而洒落一地。
    绝大多数底层的苦力,现在都瑟瑟发抖,在昏暗的货仓式内,抱着身边可以依扶的东西,用充满害怕的视线,投向他们的舱室上面。
    “小黑,你好好待在这里,不要乱跑,我...上去看看。”
    安也经历了短暂的失神惊慌后,但很快就调整了回来。
    她先是迅速给小狼崽,找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稳固的角落位置,任凭船身怎么摇晃也不会被重物砸到。
    之后,安语气凝重地认真叮嘱完后小狼崽,千万别出去后,就独自一人, 朝着上层飞奔而去,探查情况。
    但都这种时候了, 面对如此突发异变, 廖子轩哪里还会继续装流浪小狗。
    几乎是前后脚, 等安离开之后,小狼崽也消失在原地。
    ...
    ...
    阿斯托洛吉斯号。
    顶层甲板。
    刚一来到外面, 头顶乌云密布的昏暗天空,似乎已经象征了不详的降临。
    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使得甲板上到处都是积水,
    甲板上的人们因为之前的剧烈摇晃,不少人都东倒西歪,有不幸的被晃落的重物砸中, 躺在地上呻吟哀嚎。
    也有傻傻的像个木头人一样,表情惊愕呆滞地凝望前方。
    更还有,下跪匍匐,成祈祷祭祀状, 同样对着远处的大海, 这几乎全是身穿千岛服饰的本地人。
    当小狼崽顺着甲板上的人们,目光也朝那个方向望去时, 他所见到的是...
    蛇。
    准确说, 是一条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卷起了滔天巨浪,隐隐成漩涡之势的庞然蛇样海兽。
    它仿佛有多个头颅, 但现在借着刺眼的闪电劈过, 可以依稀看到,这条大蛇正在暴躁发狂的, 只有一根粗大脖颈连接的头颅,其余的全部头颅,似乎皆没有露出水面。
    这是...
    八歧!?
    水神的眷属魔物, 千岛剧情中, 被堕渊侵蚀的最终boss,也是在千岛境内, 更是在海洋中堪称无敌, 最强大的超级式神, 成年期的禁忌魔物!?
    哪怕只露出来了一个脑袋, 余下身体还都在海底,廖子轩也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只海中巨兽的身份。
    不,应该说,庆幸现在它发狂暴躁的只有一个头,否则以眼下这个时间点,没被“神巫”削弱“封印”过后的八歧大蛇,阿斯托洛吉斯号可能就不是剧烈晃动这么简单了。
    只见,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远处的那条大蛇, 便开始新一轮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阿斯托洛吉斯号狠狠咬来。
    可能之间有足足上百米的距离,却被大蛇的头颅眨眼而至。
    就在船上乘客们的尖叫声中, 眼看船身要被大蛇一口咬成两半, 这时候一股湛蓝色的魔力屏障,从阿斯托洛吉斯号的核心动力室,爆发而出, 使得大蛇的撕咬,只能停在半空,无法再向下碰触船身。
    可即便有“海之心”的屏障保护,但传来的巨大力道还是没法消除的,阿斯托洛吉斯号再一次剧烈晃动起来。
    这艘在最初被人们视为“海上山脊”的阿斯托洛吉斯号,在对面那条大蛇的面前,真的是小巫见大巫,完全不值一提,相对大蛇而言就好像是玩具一样。
    每抵抗一次大蛇头颅的撕咬撞击,保护阿斯托洛吉斯号的“海之心”屏障,颜色就暗淡一分,瞧模样,恐怕也就再支撑个两三分钟, 便会彻底告竭, 屏障碎裂。
    而等那时候...
    恐怕都不用大蛇的攻击了,单纯只是这因大蛇出现, 导致的海面翻滚,汹涌大浪, 漩涡吸力,就足以将阿斯托洛吉斯号给撕成粉碎,坠入海底。
    为什么!
    这条大蛇不应该是沉睡在“渊海”的底部吗?
    以“渊海”和千岛的地图位置,他们从炎域出发的航行路线,按理说根本不可能,绝不会经过的才对。
    可从现在大蛇发狂暴怒的样子来看,明显是有闯入者进入了它的领地,打扰了它的沉睡。
    甚至,可能还做了更过分的事情,才导致这头,被千岛人民所信仰供奉的禁忌魔物,对他们展开攻击。
    来不及再去想为什么了,廖子轩立刻动身前往二层的核心动力室,现在要紧的是紧急启动“海之心”让船只往外跑。
    可等廖子轩到了后,却发现这里面的船员武士,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露子大人,露子大人回消息了吗!?”
    “没...我们联系...联系不上!”
    “该死!没有露子大人的社奉行密法,我们根本解不开封印,更不可能操控海之心!”
    显然在廖子轩之前,就已经有船员武士要展开自救,但从他们之间的对话来看,难道说露子已经...
    不在这艘船上了!?
    小狼崽的爪子,用力伸进了地板里。
    如果到这里还看不出,这位社奉行派来迎接薇薇安的露子,绝对有大问题,那他可以一头撞死了。
    现在廖子轩内心恼火和自责的是,其实在前几天,有很多处细节都隐隐暗示了,露子的不对劲,但他都没有去深究细查。
    这一来是露子的最初见面时,确实给廖子轩留下了非常不错的印象,既很有耐心地给他们讲解各种千岛文化与历史,也非常尊重重视小姑娘,从整船的千岛武士,对薇薇安的态度也能看出来。
    二来是,安的出现,让廖子轩无暇再去顾及别的了,把安作为了头号需要时刻盯防,特别注意的潜在敌人。
    至于三来的最后就是...动机。
    为什么,露子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社奉行的理纱是魔女贝拉的马甲,也是露子的顶头上司,她则怎么敢去害薇薇安?还是说...这全出自贝拉之手?是贝拉的暗示?也不对...完全没道理。
    贝拉在炎域可是没少帮过小姑娘,非要硬讲究的话,薇薇安叫贝拉一生师父都不过分,毕竟没贝拉的魔女之种,哪来的现在魔女转职,更是还特地在魔女之种里,藏了一缕灵魂碎片,在小姑娘转职后出来,明面上说是来嘲笑,可实际明眼人都知道,是过来“售后服务”的。
    就算她神智不清,突然发疯,要杀薇薇安,可她绝对有太多方式了
    而不是像现在,为了杀一个薇薇安,去牺牲掉这艘阿斯托洛吉斯号,对整个千岛而言都意义重大的船,那相当于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到时候理纱作为社奉行的领导者,少说也得是免职下狱的。
    咚!
    船身的再一次摇摇欲坠的猛烈摇晃,将廖子轩的思绪给拉回现实中。
    跑回甲板,小狼崽抬头仰望,包裹阿斯托洛吉斯号的屏障,已然在崩溃的边缘,可能下一次的大蛇咬击,就将彻底将其粉碎。
    很多船员武士们,也都清楚这一点,他们纷纷面如死灰,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其中一个上了年头的老武士,浑浑噩噩地怔怔望着,远处怒涛中的大蛇魔物,他口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预言什么。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这些年来反抗“神巫大选”的愚昧之人越来越多,每届总会有三四个试图逃跑的巫女,必须得靠着大祓奉行将她们强行抓回来,强迫她们继续参加,才得以让大选继续进行。”
    “这是亵渎,这是对八歧大人的不尊敬!到时候就算选出来了神巫,可如果献祭的巫女,都是些心中没有信仰,对八歧大人没有崇敬的,那这就不是献祭,而是挑衅,对八歧大人的亵渎!”
    “所以现在的八歧大人,才会降下惩罚,才会暴怒狂躁,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衪对我们失望了,衪庇护了他的子民上百年间,而衪的子民却这样忘恩负义,这是我们咎由自取的灭亡,灭亡...”
    这位年迈的武士,一副罪人模样地对着远方在海中发狂的大蛇,不断磕头,被他的话所影响,许多其他的千岛人,也都模仿照做,祈求大蛇的原谅。
    船上从炎域或其他国家来的外国人,虽然不清楚什么“神巫大选”是什么,为什么这头模样狰狞恐怖的大蛇,会被千岛人信奉,更是以“衪”来尊称,但眼下局面,也只有都跟着找做,寻求那虚无缥缈的一线生机。
    可是。
    这一切都是徒劳而已,狂暴中的大蛇,怎么可能听到的人们的心声,眼看着下一次的攻击随机而到,海之心的屏障在这次下必定碎裂时...
    反抗。
    硕大的阿斯托洛吉斯号上,在此时此刻,当所有人全在瑟瑟发抖地乞求怜悯之时,唯有一个人,却对这头恐怖的海中大蛇,也就是他们口中的“衪”,挥动起了反抗的黑镰。
    魔女的气息全面爆发,甚至一时间,将船上人们从大蛇的恐惧中给惊醒过来,转移了恐惧的对象,用相同的害怕眼神,望向了...
    那个从船上漂浮而起,黑镰斩向大蛇咬来的头部的...苦力?
    嘭!
    黑镰与大蛇头部的碰撞,从外人的视角,双方间体积巨大的差别,简直就好像飞蛾扑火。
    至于结果也毫无疑问。
    普通状态下的安,连还处于“成长期”的小狼崽都打不过,更别提是“成年期”的禁忌魔物,传说中的八歧大蛇了。
    安也清楚这一点,气势节节攀高,这是在“第二次”经历中出现过的,靠着“祈愿”而获得诅咒,换取爆发数倍的力量。
    可即便如此。
    两者刚一接触,代表安的那个小黑点,就迅速倒飞出去,被无情地一头撞飞。
    可别的不说,至少大蛇的这次攻击,被就此化解了,同时,连大蛇的注意力,仿佛也跟着转移,从阿斯托洛吉斯号,变到了安的身上。
    安还处在被巨力弹飞的空中硬直状态,但大蛇的下次撕咬,却眨眼而至,完全不给安喘息的功夫。
    血红的大口,露出尖锐的蛇牙,安只能勉强将镰刀立于身前,试图能卡住大蛇的嘴,但这就好像把一根牙签,放到狮子的口中。
    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被吞进蛇腹,安却突然感到,那种碾压似的咬合力骤然消失,甚至这头大蛇的蛇头一转,居然暂时无视了她。
    什么情况!?
    等安顺着蛇头看去的方向,和安做出相同动作的,也还有所有阿斯托洛吉斯号,甲板上的乘客与武士们。
    他们口中连向大蛇祈祷哀求的话都一时间卡壳,忘记说了。
    因为...
    大蛇把目光重新投向了阿斯托洛吉斯号上。
    不,再准确点来说,是投向了一只站在甲板顶端处,仿佛也在跟大蛇...对峙,没错,虽然有点荒谬,但给船上乘客,给千岛武士,给安的感觉,就是对峙着的...
    一只小狼崽?
    千岛武士们最先辨认出来,这是那位薇薇安大人的式神魔物,他们本来绝望死灰的脸上,开始有了激动和期盼之色。
    而安...
    安也一眼就认出来了,不过不是什么所谓薇薇安大人的式神魔物。
    而是...
    “小黑!?”安一时间都没忍住,发出了惊呼声。
    那只站在船头甲板尖的小狼崽,她无意间偶然捡到的流浪小狗,此刻,却正与这头千岛的禁忌魔物,海洋之主,紧张相对。
    只看到,这头大蛇暴躁发狂的头颅,居然停止下了,它吐着信子,从它的神态中,虽然人们和它无法交流,但仍能读懂,那是一种...
    疑惑,猜忌,以及...很浅很浅,可的确存在的...
    忌惮!
    没错就是忌惮,正是因为这种情绪的出现,才有了现在大蛇停止了一切攻击,好像犹豫在原地的感觉。
    一边是能让人轻松抱起来在怀中,好似萌宠一样的小狼崽,另一边却是头连阿斯托洛吉斯号,在它眼中都是玩具的海中大蛇。
    如此具有冲击力的对比画面,足以让所有人失去思考能力,只能张大嘴巴。
    可能是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样子,威慑力很差。
    于是...
    在安近乎失声地捂住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表情中。
    只见到,她的小黑,流浪小狗,身体开始骤然增大。
    铺天盖地的白色雾气,从小狼崽四周激荡而出,这是骨骼变形,血肉凝聚所爆发出的强大热能,将空气中的水分蒸发。
    昏暗天空的暴雨,在下落到小狼崽的位置时,就如同有个无形的罩子,雨水,纷纷被化为蒸汽。
    虽然小狼崽的周身,已经被大片的雾气笼罩,但通过那在水雾中若隐若现的黑色影子,还是能看到,小狼崽的身体正在愈来愈大,愈来愈大。
    直至最后,连阿斯托洛吉斯号,接近百米的甲板,也已经根本容不下了。
    小狼崽...不,人们只看到一只差不多有四分之一个甲板大的巨爪,虚空一踩后。
    刷!
    一头黑色巨狼的庞大身躯,就冲破蒸汽水雾,也是廖子轩真正同属于禁忌魔物级别,成长期暗炎狼的形态,再次亮相。
    而且,相比当时在跟堕渊骨龙厮杀的那会儿,现在的廖子轩因为等级提升,对应到现实中的体现,就是体积又增大了不少。
    其实,判断一个魔物实力最通用基本的方法,也就是看它的体积。
    当船上的乘客和武士们,看着漂浮在虚空中,身躯与四肢被黑色火焰包裹,狼眸闪烁着,仿佛对视一眼,就要被抽走灵魂的深邃幽芒,浑身上下,散发着不输于大蛇的威严与恐怖压力的巨大黑狼时...
    “衪...又,又一个...衪!?”
    - 肉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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