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萨尔礼两人分别后,陈乐道带着笑容高兴地回到家中。
    今天之事出乎意料的顺利,心中盘算有了着落,这让他心情很不错。他本还在想该怎么对萨尔礼开口,这才刚帮了对方,立马就向其提出想进巡捕房的事,颇有挟恩图报的嫌疑。但他却是着实没想到萨尔礼这个好朋友比他想象的还好,还要主动。
    只是自身之事虽然顺利,但张叔一家突然遭遇的意外之事却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家中,本应在工作的张叔和刘婶提前回到了家中。两人坐在一张桌旁,张叔手中夹着一支烟,面色沉闷,刘婶则安静坐着,两人情况都有些不对,气氛颇为沉闷。
    “张叔,刘婶,回来啦。”进门看见两人,陈乐道惊讶,随即笑着招呼一声。两人情绪明显不高,漫不经心的回应。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从两人反应中察觉到不对,陈乐道收起笑容,上前关心问道。
    张叔一家对他很不错,若是真遇上了什么困难,他又怎好袖手旁观。
    “哎,我们被老板辞退了,”张叔夹着烟却没心情抽,看了眼关切的陈乐道,叹息一声道。
    在上海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工作不是什么容易事,两人原来工作得好好的,这突然被辞退,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衣食住行什么都需要花钱,更别说小妹在读书。原本一家生活虽不富裕,却也过得去。但现在突然丢失工作,这让他们措手不及,对接下来的生活一时没了方向。
    “好端端的,怎么就被辞退了?”陈乐道疑惑,张叔是个踏实的人,做事勤勤恳恳,怎么看也不应当会被辞退才对。
    至于刘婶,做事细致周到,人也很好,怎么看也不应当是被辞退的对象。
    “不是我们的原因,是老板遇到难处了。”张叔摇了摇头,烟头燃尽,手指感受到温度后赶紧将其熄灭,然后才道、
    “昨天我还在可惜连山纱厂,却是不想我们老板也遇到了和连山纱厂一样的难处。老板说上海滩的生意不好做,干不下去了。”张叔摇头摆脑,满脸唏嘘,简单说了大概的情况。
    原来他们老板不知遇到什么难处,将自己的产业直接打包卖了出去,准备离开上海。今天他们两人去上班,老板跟他们说明情况后,将工资发给他们,就让他们回来了。
    两人同时失去工作,别说现在,即使是那个时代,对一个家庭来说都是个不小的问题,这也难怪两人都坐在这里一愁莫展。
    “算了,不说这个了,明天我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份工作,实在不行,我就先去拉黄包车吧。”张叔无奈说道。
    跟开汽车相比,拉黄包车无疑要没档次许多,又苦又累,还赚不着几个钱。但生活得继续过下去,张叔对法租界大多数地方都很熟悉,能快速上手的工作,黄包车无疑是其中一个。而且这工作最好找,相对而言,也是最快捷的。
    陈乐道没在家里久待,张叔两人失去工作心情都很低落,他在那里看着心里也不是个事,索性出来逛逛。确定了进入巡捕房的事,他心情很好,但让张叔家的事一冲,也就渐渐平复了。
    .......
    “砰砰砰......”陈乐道也不知道自己逛到了那里,走着走着,突然就听到几道枪声。
    下意识反应,一下子躲到旁边的遮挡物后。随即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针对他的。
    “什么人,竟然在租界大白天搞枪战,”心里疑惑着,仔细听了一会,从枪声来看是两拨人在互殴。
    他记得吕奉说过,若非必要,一般人都是不会在法租界动枪的。法租界内住的人大都不是普通人,一旦出现伤亡,很容易引起巨大的舆论。
    这种舆论,即使是法租界当局也不得不谨慎以待。
    就在陈乐道犹豫要不要去瞧瞧热闹时,一个人影朝他这边冲了过来。
    “那是,丁力!!!”仔细看清那人面貌,陈乐道心底一惊。
    丁力身后,几个人朝他追来,个个都是面带厉色,张牙舞爪,每人手中都拿着把枪,霹雳啪啦地胡乱射击着。只是这些人都没接受过专业训练,夏姬霸乱打一通,那子弹都差点飘到他这里来了。
    陈乐道赶紧缩头,当起课乌龟。心底更是不由暗骂,不知道是那个混蛋乱开枪,一颗子弹插着他头皮飞过,差点没把他天灵盖给掀开。
    能不能瞄准点!!
    手伸向后腰,取出之前那把驳壳枪,也就是常说的盒子炮。
    前几天见识到上海滩的彪悍风气后,他就一直带着这把枪,没把枪在身上,走在街上都没安全感。
    眼看丁力就要挺不住了,陈乐道翻身杀了出去。丁力那枪法也不比对面打鸟的枪法好到哪里去,纯粹就是浪费子弹。
    陈乐道这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一出手,局势立转。永远别试图用自己的爱好去挑战别人的职业,开枪,曾经便是陈乐道的职业基本素养之一。
    不说百发百中,但至少是指哪打哪。啪啪几枪,对面发现情况不对纷纷变了脸色,都是出来混口饭吃,别指望他们像士兵一样冲锋陷阵。
    风紧,扯呼!!!
    当然,他们不是这么喊的,这是土匪山贼的黑话,他们不是土匪山贼。
    “怎么样,没事吧?”确定安全后,陈乐道才朝丁力走去。
    丁力不知道被追了几条街,此刻满头大汗,见安全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着粗气,汗水滴落,地都被浸湿了。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脱离了危险,又见到陈乐道,丁力此刻就像是干柴遇烈火,久旱逢甘霖,高兴极了。
    “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你怎么回事,不是在闸北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还被人追杀。要不是遇见我,你小命就没了。”陈乐道有些无语,这丁力神经有点粗。刚才还被追得跟个热狗似的,现在刚脱离危险,居然笑得出来。
    同时,瞟了眼丁力手中的枪。这枪和他的一样,但明显比他的要新上许多,也不知道这家伙从哪搞来的。
    “大哥,你之前不是让我带着我妈出去躲躲么,闸北是横三的地盘,我担心不安全,索性就带着我妈到法租界来了。”丁力抹了把额头的汗,继续道。
    “昨天我寻思过了这么几天可能差不多了,就回去看了看,结果发现横三把我家给烧了。这我哪能忍,就准备去干掉他,索性绝了后患。
    结果那孙子家里全是人,各个手里都拿着枪,我还没进去就被发现了,要不是我跑得快,估计就被干掉了。我一路跑到法租界,横三的人也一路追到了这里。”丁力抹了把汗诉起苦来,要说他的遭遇,这些天可没有他和许文强来的舒服,东躲西藏跟个老鼠似的。
    听完丁力的话,陈乐道忍不住拍了拍额头,怀疑自己遇见了个假的丁力。这家伙哪有点未来大佬的手段跟气质,简直比那个王六还要莽。一个人就敢打上横三家里去,这不是提着灯笼进茅厕么!
    “行了行了,先别说了,这里不安全,离开这里再说。还有,把你那枪藏好点,别给人看见了,大街上都是巡捕,小心一会把你给抓进去。”陈乐道左右瞧瞧,搞不清楚这里是哪里,随便找了个方向,带着丁力离开。
    两人离开没多久,一队拿着枪的巡捕就找到了那里,搜寻一番没结果,又骂骂咧咧地离开。
    若是抓到手中有枪的歹徒,他们多半都能捞到点油水。但现在一无所获,回去就只能挨一顿臭骂了。
    ......
    “你仔细给我说说,横三到底怎么回事?”两人坐在一个馄饨摊的桌子上,面前各自放着一碗馄饨。陈乐道压低了声音,严肃问道。
    上次事后,他没有去关注横三,他本以为敢对冯敬尧的女儿出手,横三已经死了才对。但丁力遭遇的事,无疑说明横三还活得好好的。
    推断出现了失误,冯老头怎么回事,居然让横三还活蹦乱跳着。
    “横三知道那天是我们坏了他的事,所以就派人去抓我,没找着我人,就把我房子给烧了。”丁力说道,他以为陈乐道问的是这事。
    “大哥,这次你又救了我一命,我丁力没别的,就这条烂命值点钱,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招呼,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丁力吞下一个馄饨,把勺子放下,郑重抱拳说道。
    陈乐道不仅救了他,更是救了他妈,若不是陈乐道拿钱让他带着他妈离开家出去住。那他们母子俩现在说不定都没了。因此这话他说得真心实意,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行了,吃馄饨吧,”陈乐道摇头没有多说,他心中在想横三的事。
    以冯敬尧在上海滩的地位,有人敢于如此挑衅他,怎么也不应该还能活到现在才对。这其中必然有点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那天救冯程程的人是我,也就是说我才应该是横三最恨的人。难道他留着横三,是因为我?”想到丁力被追杀的事,陈乐道直接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冯敬尧面对他虽然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但他可不觉得对方真就那么好说话。那天他拒绝了冯敬尧的邀请,天知道冯敬尧心里是怎么想的。
    上海滩电视剧过去那么多年,冯敬尧给他留下的印象是最深的。连许文强的妻儿都不放过,这种人绝不可能是什么良善之人。所有的慈眉善目,都是伪装。
    “如果真是这样......”陈乐道皱起眉头,冯敬尧在上海滩是大佬级人物,说说话整个上海滩都要抖一抖的人。
    “还是得防着点,不能因为救了冯程程就对他放心,强哥本来可也是救过冯程程的......”陈乐道心中飘过这样的思绪,直到这一刻,所谓的上海滩大佬,似乎才在他面前展露了那么冰山一小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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