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枝并不知道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一心修炼的时候常常忘了时间,等她终于参悟了这一次的修炼法门,从入定之中醒来时,便发现天都已经快亮了。
    外头有些朦胧的日光从窗棂处漏进来,燕枝这才看见有个人影趴在窗下的小桌上睡着了。
    他枕着自己的臂弯,露出半张脸来,从窗棂处漏进来的日光被切割成小块,撒在他的身上,安宁又平静,有那么一瞬,燕枝觉得他比华渊更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
    是殷昼。
    他怎么在这里?
    殷昼的睡颜安静温柔,如云一般的青衫层层叠叠,与他的发丝交缠在一起,燕枝看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昨儿夜里两人谈到兴起,她抓到了修炼法门之后就立刻进入了修炼状态,竟忘了殷昼还在自己洞府之中。
    这小白脸又没有灵力,哪能解开她的洞府禁制,只能被强留在自己的洞府里。
    殷昼身上的灵气这样稀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和凡人无异,平常也需要休息睡眠。
    燕枝心头不禁懊恼,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把人强留在这里,要是叫他冻着了怎么好?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把殷昼的手背,就发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宛如冰块一般,立即内疚起来。
    燕枝已经是金丹大圆满的修士了,只要不是极端的温度,对她来说都可以适应自如,但是洞府之中的温度对于凡人来说恐怕还是太冷,殷昼穿的又这样单薄,在这里呆上一整夜,怕不是冷得发抖?
    这样一想,燕枝立即掐了一个催火咒,先将洞府之中的温度升上来,然后在自己的储物戒之中扒拉了半天,想起来自己以前在北原历练的时候曾猎获一头雪狼,将狼皮做成了披风,最是保暖,又连忙掏出来给殷昼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番动作太大,殷昼的睫毛颤了颤,这才睁开了眼。
    他眼中大约还有一两分迷茫,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着面前的燕枝:“……师姐昨儿夜里可修炼好了?”
    大约是因为刚醒的缘故,殷昼的嗓音比平常要低哑许多,燕枝正好俯下身来给他披上披风,他这嗓子就在她的耳边炸开了,湿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燕枝忍不住抖了一下,下意识弹开了。
    殷昼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向来是个姿态闲散的,这时候也不着急起来,用手支着头,歪着头看着燕枝:“师姐怎么了?”
    他这个人长得如金如玉如琉璃,甚是纯洁无辜,那身雪白的狼毛披风围在他的颈边,愈发显得他这个人的容貌欺霜赛雪。
    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小白脸。
    燕枝怀疑这小白脸明知故问,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说道:“我昨儿修炼起来忘了时间,不记得把你困在这里了,夜里有没有冻着?”
    殷昼便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倒也没有。”
    燕枝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莫名其妙地觉得这小白脸越来越有一股子蓝颜祸水狐狸精的味道了,她又想起来当初那位仙子对她说的话,第一次深切地明白男色惑人是什么意思。
    “……那你如今要不要回去?”
    殷昼点了点头,他紧了紧身上的狼毛披风,又故意问道:“师姐手里头没多少好东西,这样的好玩意儿又送到我手里来了,我带回去洗干净了还给师姐?”
    装模作样,坏的流墨。
    燕枝翻了个白眼:“罢了,还还给我做什么?我知道你喜欢这样的,你拿去就是了,我自己也用不着。”
    殷昼嘴上还要推脱:“这样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拿?还是还给师姐罢。”
    燕枝受不了他这个矫情模样,忍不住作势要去脱他的披风:“都说给你了,你却不要,在这推推拖拖的,既然不要,那你还给我。”
    她的手正好就落在殷昼衣襟胸口,作势要去扯披风的系带,殷昼侧身想躲开,也不知怎么回事,燕枝的手错拉着了他的衣裳,差点将他衣襟扯开。
    好巧不巧,两人正在这里拉拉扯扯,外头就传来一个大嗓门:“宝贝徒弟,昨儿夜里休息的好不……”
    这话还没说完,声音就在门口戛然而止。
    燕枝下意识扭头去看,就看见丛乐站在门口,一副仿佛咬着了自己舌头的样子。
    丛乐属实是觉得今儿开了眼了。
    他不怎么喜欢那些规矩,来找燕枝一般都是直接进来,哪能想到今儿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一进来就叫他瞧见这样的场面?!
    他嘴里说的话还没说完就卡了壳,一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差点滚了下来:“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们在干什么?”
    燕枝顿时如同火烧眉毛一样跳了起来,一蹦三尺远,收回了手,强自镇定下来:“能有什么事儿?什么事也没有。”
    她这样强作镇定,其实脸上已经红了一片,连耳后都红通通的,如同一片粉霞。
    丛乐大感自己的一片爱护之心受到摧残,他莫名其妙觉得自家田里的小白菜还没长开就被猪拱了,忍不住皱着眉头去看那头“猪”。
    殷昼衣襟半散,整个人却好似没事人一般,施施然地整了下自己凌乱的衣裳,认认真真地将身上的狼毛披风裹好了,迎着丛乐质问的目光甚是无辜地一笑:“师姐见我衣裳乱了,有意帮我整理一二,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医仙难道不准么?”
    这小白脸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日渐见长了,丛乐差点一口老血呕出来。
    他这次实在是没忍住,忍不住啐道:“我呸,你个臭不要脸的,当我是睁眼瞎呢?”
    殷昼毫不在意地一笑。
    丛乐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却还是难掩沧桑地看着爱徒燕枝,问道:“这大早上的,他来这儿做什么?”
    其实他更想问自己的爱徒,两人为何一大早上就在这拉拉扯扯,如此不成体统。
    但丛乐看燕枝那宛如猫猫儿被踩了尾巴一般的窘迫模样,知道自己这话问出口恐怕也得不到答案,反而叫人家羞恼的很。
    唉,算了算了,徒大不中留。
    燕枝讨人喜欢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不过一想到那拱了自家白菜的猪头是殷昼,丛乐就越发觉得想呕血。
    他满心的复杂,最后问出口的也不过那么一句。
    但哪知这话问得燕枝耳朵更红了。
    这一大早的殷昼来这做什么?
    他根本就没回去,人在这儿呆了一整夜!
    但是这话要是说出来,丛乐那异于常人的脑回路又不知道要想到哪里去了,燕枝只能强装无事道:“他有些事情要与我商讨一二,倒是师尊怎么这样早过来?”
    她这转移话题的水平也太过生硬拙劣,殷昼忍不住侧过头去,低低笑了两声。
    他一笑,燕枝就瞪他,可惜她那明艳容色染了绯红,只显得俏生生的,哪里有半分威慑作用?
    丛乐愈发觉得自己遭受重创,生平第一次后悔答应殷昼的要求。
    他这不是带了个救世主回来,是带了个抢徒弟的祸患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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