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找三郎君只有三个地方,军营、府里、隔壁府里。阿慕没怎么费事就找到了隔壁公主府里。
    紫竹洲的名字,来源于一汪池水边的紫竹林。
    中原气候炎热,冬季常常无雪,洛阳及附近有大片的竹林,这片紫竹林是从湖广移栽至此,整个东都只此一片。
    此时,几位郎君正坐在紫竹林里的流觞亭内,两盏半透明的黄色琉璃灯,将亭子里照得大亮。
    “小人......见过......”
    “免礼。你才学说话,就直接说事吧。”裴煊放下茶杯,转过身来,含笑看着阿慕。
    他两兄弟都在,加上李奏、元枫,等阿慕一个个“见过”,不知要说到几时。
    阿慕忙把布包住的一封信和那支鹤毛笔掏出来,递给苏元枫,说到:
    “小娘子......做的笔......卖给......裴二......公子。”
    笔?
    趁元枫看信,李奏将羽毛拿在手里,笔头上的墨汁痕迹蹭到他手上,看来,是用这个改造过的头蘸墨汁。
    阿慕见李奏看那支羽毛笔,忙说:“麻雀也......卖给......裴二公子。”
    这下李奏明白了洛泱的意思,淡淡道:
    “你家小娘子是不是说,把麻雀牌和羽毛笔的制作方法,卖给裴二公子的文房四宝茶庄?”
    裴煜正在亲自煮茶,抬头看了一眼那支羽毛笔,吩咐人下去拿笔墨,又问阿慕:
    “你主人既叫你来,你应该会用那支笔吧?”
    阿慕紧张的点点头。
    洛泱让他来找三郎君,而不是叫能说会道的丁香或荷花,他的心里既喜又忧。
    治耳聋这一个月,洛泱教他说话,也教他认字。她练毛笔字,就让阿慕跟着读写,荷花、阿成,甚至是邵春、季扬,也被她抓下来学写字。
    尽管是因为,洛泱觉得自己一个人学写繁体字太无聊,才抓他们来一起玩。
    但对于这些仆婢、护卫来说,这是主人给他们最大的奖赏。
    就是看大家的字,写得都不怎么好看(主要是老师不行),洛泱才想着做硬笔,万一有天要传小纸条,小字写得不行,一张纸条写不了几个字,那岂不误事?
    见郎君们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待他,阿慕心里充满了感激。等仆人拿来纸墨,他用羽毛笔蘸了墨汁,认真写起来: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几位郎君皆动容,默默看向元枫。元枫也一头懵,妹妹写的这句话,他也从没见过,只好问到:
    “阿慕,这是小娘子教你写的?她还教了你什么?”
    阿慕想都不用想,又接连写下两句: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位卑未敢忘忧国。
    因为跟着学写字的,四个是男人,洛泱就挑了些她认为热血男儿应该懂的诗句来教他们,也没考虑,现代人耳熟能详的这几句,是不是文宗朝以前就有的。
    李奏沉默片刻,将轮椅摆正,向着苏元枫郑重拱手道:
    “奏虽不居权位,仍感激苏府一门忠义,小女子亦能作此言,何况将军儿郎哉?”
    “惭愧!妹妹心念如此,兄长岂能落后。元枫不轻易发愿,发愿便是生死相随。”
    苏元枫拱手回道。他这话,裴煊、李奏都懂。
    李奏被贬洛泱,他们就曾讨论过这个话题,与其让宦官操纵帝位、把持朝政、残害国体,不如自己争取这个权利,为国为民。
    可惜李奏无心,只好作罢。
    今日苏元枫看到阿慕写的这几句话,热血再起,又旧事重提,让李奏心里也起了涟漪: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自己已经死过一回,难道还有什么拿不起、放不下?
    甘露之变,除了自己被宦官所杀,王守澄为了清除异己,杀了二百多大臣。
    难道只图自己逃过一劫,便可以眼睁睁的躲在洛阳,看那惨剧再度重演?
    李奏抿着嘴没说话,眼里却明明灭灭,惊涛裂岸:
    天下有难,匹夫尚知有责,何况我亦是皇子皇孙?
    裴煜见没人接话,放下手中羽毛笔,指着自己写的字笑道:
    “这个书写方法,手腕没这么累,劲都在手指上。好,回去让你主人开个价,麻雀牌、羽毛笔我都买了!顺便问问,你的袖箭卖不卖?我可听说,它也是小表妹改良过的。”
    “不卖!”
    阿慕和元枫异口同声道。
    见裴煜把话题扯开,李奏暗暗松了口气。
    几人正在试用着那支羽毛笔,阿冽和李式回来了。裴煜见他们有话说,便告辞离开。
    “公子,您看。”
    阿冽打开手里提着的麻袋,里面露出一个狗头,正是他们白日里见的那只小母狗。
    “您说对了,鲁大郎得了钱,没再管这只狗,它大概是饿了,瘸着腿到处找吃的,我们绕了两条街才找到它。”
    李式将一个钱袋子放在桌上:“钱也要回来了。对了,还有这个。”他摊开掌心给李奏看。
    “这是什么?”
    “鲁大郎的两个门牙。”
    裴煊:……
    元枫:#¥*#
    阿冽将小母狗拿出袋子,撸着狗头,呵呵笑道:
    “这奸诈之徒,欺凌街坊不是两三天,仗着自己有把蛮力,从不肯教自己吃亏半点。我们让他交出钱袋,他还只肯拿出个自己的小袋,那袋中的一百文钱,被我们撒到花子群里去了。”
    阿冽指指小狗又说:
    “公子,你给这狗子起个名字吧?隔壁那只凶狗叫旺财,太有辱斯文了,咱们起个阳春白雪的……”
    “那它就叫来福吧。”
    “噗!”元枫差点没把嘴里一口茶都喷在李奏身上,他哈哈笑道:
    “和我家旺财挺登对!”
    阿冽抱着来福走了,裴煊才问:“李式,萧洪是否还在南市?”
    “我们已经打听了,李留守带着你们离开不久,就派车子将人接到留守府里去了。”
    今天裴煊带着卷宗回到南市,李逢吉对着上面写的几项要素比对,萧洪条条吻合。
    自己真是撞了头彩,居然撞上个跟萧太后仅存记忆一模一样的人!至于是真是假,年代久远,早就没有什么凭据,那还不是靠一张嘴说?
    李逢吉让萧洪原地等着,裴煊就猜到他会接其回府。
    等他回到公主府,把李逢吉发现萧洪,以及洛泱在坊门口看到的事,对李奏一说,他也懊悔不及:
    今天他让萧洪把所有茶叶送到县公府,阿凛、阿冽两人就在府里接应。
    一开始卸货、点数都好好的,没想到他说回车上拿货单,出了大门,眨眼就跑没影了。
    谁都没想到,一个卖茶叶的商人,送了货,还没收到货款,货主自己跑了。
    “难怪,原来他身后有人,这才解释得通……”
    难道这就是他的命?
    我偏不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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