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在驿站小憩片刻,便继续向长安城赶去。
    元枫上了李奏的马车,他俩还有许多话要说。
    比起洛阳的死水微澜,长安每天都在波淘起伏:
    藩镇军乱像按下去的水瓢,虽无大乱,驱逐朝廷任命节度使的事却不少见。
    西南的南诏,不时掠夺西川边境,两国摩擦不断,西川节度使李德裕请战诏。
    北境的回鹘国内矛盾激化,引来黠戛斯吞并回鹘的野心,崇德可汗让和亲的太和公主写信求助,然圣上并没有能力出兵。
    吐蕃蚕食大唐边境从未停止。
    李奏离京也有八月,元枫说的这些事,正好帮他理清前世记忆。
    圣上专门派了王守澄到通化门迎接六郎。他春风满面,走出城门百步之外拱手相迎:
    “巢县公别来无恙?圣上对您甚是思念,特派臣前来迎接。”
    李奏撩起车窗帘淡淡道:“那就有劳大将军带路,你若不来,某还不知京城哪里才是驻足之处。”
    当初他离开十六王府,是做好永不回京的打算,圣上也给他在洛阳赐了府邸,按说原来的“漳王府”应由内侍省收回。
    现在,他回来了。
    王守澄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再次拱手笑道:
    “巢县公说笑了,偌大一个长安城,怎会没有您的驻足之处?巢县公府都已为您准备好了,正是您先前的府邸,什么都没有改变。”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岂能不变?至少,县公府前的台阶,我自己是上不去了。”李奏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悲喜。他见王守澄往后面的马车看,便说:
    “后面车上是苏知远将军女眷,因无家男护送,跟某一同入京。”
    “原来是女眷,那臣就不去打扰了。”
    王守澄其实已经得到了关于李奏的报告,出去试探他是否真瘸的外卫只回来了几个,他恨得牙痒痒,圣上听了却哈哈大笑:
    “一个字,绝!看来他是真瘸无疑,否则不会费心打造这样一件,匪夷所思的武器轮椅。我这个六皇弟与老三、老八都不同,他就是活得太认真。
    你说一个皇弟,皇弟弟!他活那么认真干嘛?不过,他认真做个瘸子,朕做为皇兄,自然要多关照,不能让天下人耻笑朕,欺负一个瘸子。”
    洛泱给李奏设计的轮椅,歪打正着,让圣上消除了疑虑。
    王守澄也相信这个判断,若不是真的腿瘸,他不会关注作假使用的轮椅。
    为了陷害宰相宋申锡,他把宋相公和走得近的六郎绑在一起,若不是李德裕一帮大臣反对,李奏早就陪着宋申锡满门抄斩了。
    六郎和自己是不可能合作的,现在这个状况,王守澄很满意,防范之心减了三分。
    李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放下车窗帘道:
    “大将军前面带路。”
    李奏被王守澄迎回了十六王府,洛泱则回了崇义坊的苏府。
    不久前李明珠在京城住过一段时间,那次她已经把府里重新打理了一遍,这次带洛泱回来,便从容了许多。
    洛泱挽着阿娘的胳膊,听她向自己介绍府里各个小院的用途。
    长安的苏府要紧凑得多,后院都是用游廊与房屋合围的小院子。五兄弟的五个院子一个挨一个,中间也有游廊相连,显得比东都苏府局促了许多。
    洛泱依旧自己住隔着小花园的院子里,阿娘怕她自己住着害怕,又给她院子里添了几个婢女。
    “都说西京比东都大,可我分到的天空,就只有这方方的这一小块。”洛泱站在院子里,看着四面都是檐角的天空叹到。
    丁香正指挥着婢女们进进出出搬东西,听到洛泱感叹,便笑道:
    “长安城里住的人比洛阳多了不止一倍,街道也宽、市集也大、坊间也多,等您都逛熟了,就能知道长安有多大。”
    丁香是长安城里长大的,陪嫁才跟着夫人去了东都,阔别二十多年回来,她心里也很是激动,她见洛泱呆呆的站着,便推推她说:
    “屋里还进不得,您到夫人那里逛逛,四郎君知道消息定是回来了。”
    洛泱点点头,带着荷花往阿娘院子里去。没想到,四兄还真在那里。
    “四兄!”
    四郎也是刚进门,看见妹妹很高兴:“妹妹,阿兄比你们先到五日,现在已是东都进奏院的进奏官兼东都两税使,怎么样,你阿兄有出息了吧?”
    洛泱撇嘴道:“为了早到五日,你就不护送阿娘入京,我们在路上遇刺你知道吧?”
    “你阿兄又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也别怪他。”李明珠见四郎上进她也很高兴,总比以前在家无所事事的好,她又道:
    “四郎,你这两天去拜见祖君、舅父了吗?若是没有,明日跟阿娘、妹妹一起去。”
    “我还真没去,这几天忙得都忘了。好,明儿我陪阿娘你们过去,也叫小妹认认路。那我先去忙了,晚上有应酬,就不回来陪你们吃饭了。”
    四郎怕妹妹还要数落他扔下她们先走的事,脚底抹油溜了。
    进奏官官品低,但管的事多,做为地方与朝廷的连接纽带,往往至关重要。
    只是李逢吉在长安有自己的关系网,也不用进奏官替他在京城跑私事,才会爽快答应史墨白。
    但在别人眼里,东都进奏官就代表着东都,东都出了事,进奏官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
    不到二十岁的苏元植不知其中利害,领了这个职位,同州军营里的老父亲却感觉像被上了一道枷锁。
    李奏在回来路上也和元枫说了,他们的事,大小都不能与元植有牵连。
    这样还不够,李奏他们还要尽快将他调离这个岗位,以免被史墨白他们利用。
    三郎回府陪阿娘、妹妹用晚食,说些他遇到的趣事给她们听,逗得妹妹饭也不能好好吃了,“咯咯”笑个不停,被阿娘说了几次,两兄妹才收敛起来。
    用完晚食,母亲回房了,元枫才跟妹妹说起那支残缺珠钗的事:
    “也是天助我苏家,那龟公拿着阿娘的钗,到我们新开的柜坊来当。我们在西市边的延寿坊,他那胭脂楼在东市旁边的平康坊......”
    “平康坊我知道,里面都是花楼酒肆,每到夜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花楼连成排,后院都有小门相同,为的就是让娘子找来的时候,她家郎君好从后门逃走。”
    这些都在历史书上记着呢,洛泱嬉皮笑脸的说。
    三郎:你这小脑瓜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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