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曲径通幽之间辗转前行了好一段距离,再度穿过一道回廊连接的月门之后。江畋的视野在此再度变得豁然开朗,而令人精神一振而心怀开阔起来起来。因为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处占地甚为广大的幽深庭院当中。
    只见一大片池泊澄净如镜,倒映着高低错落分布在周旁,掩映在花影树丛中的一座座灯火通明的小楼。相互之间又以高上高下的凌空廊道相连。因此,就连扑面而来的空气中,都隐隐充斥高级脂粉和香熏的味道。
    而在广大庭院最深处一座彩楼当中,更是一副纷然碌碌的景象,奔走往来着许多抱着乐器的伶人,捧着各色器物的婢女,或是画好容妆、穿着彩衣的歌姬、舞伎之属。还有人在拊掌大声喊着花名、流水般的指派去处。
    因此,当一个矫捷而轻盈的身影,荡过了摇曳枝头而落在青黑瓦顶上;最终如游鱼一般的轻轻滑下檐角,消失在了一闪半敞的窗扉当中;并没有引起什么响动;只有一个低低的嗔怪声:
    “你怎得又溜出去,在园子里乱闯了。”
    与此同时。
    “这才是稍稍有身份的人,引宾宴朋的地方,还可以拿客人派来地签出台子,赶堂会,不过价钱自然也要翻上几翻的”
    踩在古朴班驳地碎石小道上,可达鸭的贴身小厮,也在为初来乍到的江畋,低声介绍着内里的情形。
    “每层楼都有相应的女娘和相熟的客人,多少以才情或技艺著称,待客也相对自由的多……也是被赎身出去最多的。
    “再后面的,才是一人占一座小榭,她们才是行院的真正要钱树,可以自己选择客人,和大户人家的闺阁一样有婢仆侍候地,平时也就到前头来应应场子,想进她们地香闺,就算你是一掷千金的主,也未必能地偿所愿……”
    “无论是吹捧还是帮衬,她们多少背后都有点公卿的影子,寻常人也不敢怎么无礼……
    “传说中,还有几个镇场子的存在,不过想见到她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了……”
    “一贯神神秘秘的很,事实上能见到她们芳容的人也不多……都是有大来历的”
    “要是见着了,那可是几个月的谈资啊……当然,作为我家郎君,那自然是百无禁忌了。”
    “就你嘴闲话多!”
    可达鸭闻言却是忍不住笑骂道:
    此时正值初春将夏之际,白日春暖的晴热已经消退,而让给了夜色的凉风爽爽。在月色皎洁如披纱的夜幕之下,被染成淡淡素白的满庭花树,正是落英缤纷而虫鸣习习,自有一番令人心旷神怡的野趣盎然;
    又与远处高朋满座而声乐浮华、喧哗绕梁的数座楼阁,形成了一动一静之间的鲜明对照。也让人生出仿若不是身处在行院、伎里;乃是正当在某处显贵、大宦园林的错觉,而不由自主的变得屏声静气起来。
    而在沿途所见捧器穿行而过,或是恭敬退让在一边的,看起来只是最低下的使女;在打扮上也相当有所特色。色彩缤纷的藕色、密色、肉色、明色,齐拨半胸的高腰团花曳裙和半臂对襟,显得诱人却不怎么暴露;
    而且,还随着一路行来明显格调的提高,而在裙衫头面上依次渐进,却不至于审美疲劳。显然细节上相当用心过了;连提灯往来招引客人的小厮,也穿得是相当得体的绸布衣帽,让人自有一种亲切随和的家居感。
    据那位小厮说,这其中楼阁大抵有十多处,每座楼都有自己的特色;但是在格调和档次上,则是楼阁越小越是金贵;越发的位置居中。因此,最终他们被引到了一座雕梁画栋、五色漆彩,垂幕挂帐的三层楼阁前,
    此处名曰萼华楼,却是取自南内(兴庆宫)花萼相辉楼的典故和意境;也是园内仅次于不经常开放,而只在一些特定佳节,才有人入驻待客的掩月楼,规模第二小的最上等场所。因此,楼上楼下早已华灯以待。
    “是小主人回家了……恕奴家未能远迎了。。”
    就听见一声招呼,一个香风颦娉而身量丰腴,从头到脚没有一寸地方不显温柔备至的中年妇人,走下楼来亲切而熟稔的招呼道。而哪怕江畋还是素未蒙面的初次相见,在她如沐春风的眼神表情间,也不禁隐隐生出几分油然好感来。
    随她引入楼中,沿回廊绕过小巧玲珑的影壁和回廊,眼前空旷无间的正中摆满了时下的兰草花卉。而天井里正当是满树绽放,风中花瓣飞落,衬在青苔碎石上;经过前边楼中的灯红酒绿,顿觉清雅扑面。神清气爽。
    而在步入了二楼之后,正厅门前两个垂髫僮仆,低首拉开雕花木门,刹那间声声婉转歌喉,先声夺人地涌了出来。却是在二楼环列的诸多帷幕背后,端坐着成行坐站的乐师;以及一个曼妙的身形在期间唱到:
    “雨霖铃夜却归秦,
    犹是张徽一曲新。
    长说上皇垂泪教,
    月明南内更无人。”
    却是前朝名家张徽(张野狐)填词的《雨霖铃曲》。最初源自开元天子(唐玄宗)在官军收复长安而北还途中,有感一路戚雨沥沥,风雨吹打皇銮的金铃上,深悼念太真娘子乃作此曲;后来遂于望京楼命乐工张徽奏《雨霖铃曲》,而不觉凄怆流涕。
    由那些经过训练的女子和声调音唱起来,却是婉柔动听,又一种原歌所没有的清幽宛然惆怅得仿佛已经过了数百载的思怀。那些使用琵琶、笙、伴奏的乐工,虽然没有宫廷中大小雅乐,那种阳春白雪地复杂规模和格致,却有一种馆阁乐的清巧别致。
    就在歌声缭绕之间,江畋也跟随着可达鸭,来到了三楼。而在这里四壁的隔板和壁扇已经被拆除一空,而四面通透的露出了外间夜色下的光景。同时也可以看到周边临近楼阁的灯红酒绿、形骸放浪的情形。
    “爆炭娘子,今个儿小爷专待贵客,想要清净些;那些往常的花头名目,就都省了吧!”
    可达鸭又对着垂手恭立的中年妇人吩咐道:
    “只管拿你最得意的本事和手段来招呼吧!”
    “诺”
    那妇人低眉顺眼的应声退下;江畋这才点了点头表示赞叹。居然能包下了一整座楼来,作为自己日常待客的专属vip套间,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上层,果然是奢靡无度的令人发指和羡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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