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横秦岭,雪拥蓝关。
    冬月时节的关中已是白雪飞扬,京兆府城外的官道之上,马蹄溅起一路雪泥。
    天刚破晓,武松就雇了马车,出了城一路向南奔子午谷而来。
    子午谷,北口称子,南口称午。
    此时,六百多里之外的南口汉中,还是林木葱郁,溪水潺潺。而北口却已是银装素裹。
    山涧里,冰石相争,悬崖上,冰瀑高挂。
    站在子午观的观门前,向山崖下俯瞰,子午道从两山之间穿行而过。
    当年汉高祖由沛公晋封汉王,正是由此道入汉中,成就霸业。
    自元始年间,王莽始通子午道以来,这条路更是就成了连接关中和汉中的官家驿道。
    多少文人骚客由此入山,感幽怀古;也有寻仙问道者由此,避世于山水之间。
    当然,这条道上最有名的故事还是美人好荔枝。所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能博太真美人一笑的荔枝正是从此道由川入陕。
    而此刻,站在子午观门前的那个小和尚,心情和当年美人盼荔枝一样,望眼欲穿。
    十月廿五,和武松之约的第一日,亥言一早就站在了这里。
    冬日里子午道人迹稀少。所以,一辆飞驰而来的马车显得特别惹眼。
    车行到谷口,马车停了下来。“客官,由此沿小路上山,便是子午观了。”
    顺着马车夫手指的方向,武松看到了那座位于半山腰的道观,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武都头,别来无恙。”眼看马车已掉头北返,亥言已是迫不及待,直接从山崖上飞身而下,飘落在武松面前。
    “你这小和尚,还是一点没有出家人的样子。”武松笑嗔道。
    虽然距离杭州一别只有一月时间,但二人都觉得好像过了数月时光,相见之际,心潮难平。
    “知道为何约你到此地相见吗?”亥言问道。
    “你这脑袋里诡计多端,我怎么猜得到。”武松道,“反正跟着你走就是了。”
    “那好吧。就怕你跟不上。”言罢,亥言转身就向山谷中奔去。“上山喽。”
    此时的山谷间,山道已被积雪覆盖,栈道上也是湿滑无比。亥言却健步如飞,如履平地,一转眼就攀上了半山腰。
    武松岂肯示弱,他猛提一口气,纵身而起,施展驭风之力,追了上去。
    冬日的山岭上,本就没什么人,就连飞禽走兽也难觅踪影。但在这雪岭群山之间,二人却像猿猴一般飞腾跳跃,潇洒自在。
    眼看武松紧追而来,亥言心里道,这一月不见,武都头这驭风之力又长进不少,居然可踏雪无痕了。不然,这山道上冰雪湿滑,哪能如此轻松自在。
    武松也明白,亥言是在有意试试自己的驭风之力,当下更是抖擞精神,脚下生风。
    二人一前一后,攀山而上,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已达山顶。
    立于岩石之上,眼前豁然开朗。群山环绕,气象万千。
    “你不会就是带我来看风景的吧。”武松稍作喘息,问道。
    “难道风景不美吗?”
    “美。但美景又岂只在此地?”
    “没想到,武都头一月不见,竟是越来越能洞察世事了。”
    “好了,小和尚别贫嘴了,到底为何而来?”武松知道,亥言带他来此,绝不仅仅是为了试试他的驭风之力。
    亥言见武松故作恼火,微微一笑,拉着武松坐在了岩石之上。
    “武都头可知此处是何地?”亥言问道。
    “不知。”
    “你脚下之地名曰玄都台,你极目所见皆是终南山,向西数百里则是太白山,而方圆数千里之地皆曰秦岭。”
    “秦岭,我打听来此之路时,听车夫说过。”
    “秦岭,三十六峰,如擎天之柱,七十二峪,如群龙吐水。正是我诸夏文明的龙脉所在,也是万千华夏凡人的魂灵归宿。”
    “哦!所谓秦陇汉陵,说的就是此意?”
    “武都头知道的不少啊。”
    “这是昨夜在城中投宿时,听客栈掌柜说的。”
    亥言不由得颔首道:“正是如此。八百里秦川,人杰地灵。”
    “那这和我有又何干?”武松问道。
    “此时此地,我要送你一件东西?”亥言有些神秘地道。
    “是何东西?”
    “一件原本属于你的,却失去了多年的东西。”
    “究竟是何物?”武松如坠云里,眉毛拧成了一股绳,“你这小和尚,就别打哑谜了。”
    “武都头莫急。”亥言笑了,“此物就是你失掉的左臂。”
    “你莫不是在说笑?”武松有些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瞪大了双目。
    “绝非说笑!”亥言道。
    “这如何可能?”武松不禁自言自语,“凡人肉胎,断臂岂可重生。”
    “可你别忘了,我非凡人,而武都头你,也非凡人所能比。”
    听亥言如此说,武松又想到自己入世以来的种种经历,一时也陷入沉默。
    见武松不说话,亥言接着道:“此事的确是有些玄幻,不瞒武都头,我也没有必成的把握。你可愿一试?”
    武松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小和尚,“有甚不可,大不了我还是独臂和尚嘛。来吧,这世上,倘若不信你,又有何人可信!”
    见武松主意已定,亥言也放下心来。
    “不过还有一事,需事先和你说明。”亥言道。
    “但说无妨。”
    “一会儿我为你运功之时,无论是疼痛难忍,还是奇痒难耐,你都不可运功抵抗,更不能出声叫喊,你可能做到?”
    “明白了。”武松道,“我就当自己死了。”
    言罢,武松盘膝而坐,气守丹田,闭上了双目。
    亥言从怀中取出了聚元丹,先喂武松服下。接着他也盘膝坐在了武松对面。
    静气,凝神,行周天之气,聚阴阳之力,亥言御指为剑,连点武松的百会、印堂、膻中、丹田四穴。
    行至丹田,亥言气贯于指,口中默念: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万灵归宗,诸念成阳,江河湖海,聚水成汤,山林石岩, 筑土为邦......
    一时间,武松只觉得周身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火焚身,时而如百虫噬骨,时而又似万箭穿心。
    而此时,方圆百里的山岭之间,流云开始如波涛般翻涌,灵气萦绕,万千飞烟似隐似现。
    被冰封的溪涧又开始水声潺潺,林间的走兽飞禽皆潜伏不出......
    ......
    元道门的后院中,丁路静静地看着袁淳风。
    为了让袁掌门清修,丁路特意代掌门颁了闭关令,所有弟子七日内不得靠近后院。
    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了,打坐调息的袁淳风几乎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此时的袁淳风,体内已经有了两枚灵环之力,一枚是那铁掌门掌门,另一枚正是辛杰带来的孙游。
    一个时辰前,丁路曾搭过袁淳风的脉息。这位掌门不仅气若游丝,而且脉象几乎完全消失,半柱香功夫,只动了一次。
    丁路不知道该喜还是忧。
    以脉息来看,袁淳风已经身得龟息伏气之法,因而即使两枚灵环加身,内息也毫无波澜。
    但丁路也怕他是气息不足,就此一命呜呼。
    丁路决定赌一把。
    加上第三枚灵环。
    这枚灵环之主也是个道士,南北朝年间的一位高人。
    话说,这道士入道之前曾是一名江洋大盗,凭借一身飞檐走壁的功夫,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犯下累累血案。
    三十一岁那年,这道士在陇西一带作案,劫道时不慎误杀了北魏大都督的千金,就此闯下大祸。
    北魏大都督盛怒之下,悬赏千金,召集江湖人士追杀此人。
    这道士不得亡命天涯,五年间在大江南北间流窜避祸,屡屡化险为夷。
    三十六岁时,他得一高人搭救,遂随此人入山修道,避祸隐身。
    此后,这道士得了法名云宗。从此潜心武学,奉道修仙,创下云宗门,成为一代宗师。
    云宗一派,武功走的飘逸灵动之路,这和云宗道长早年经历有关,也是他悟道多年所得。
    这门功夫讲究以巧克力,顺水推舟,以柔克刚。招式变化皆在于临机而变,无招胜有招。
    云宗功成之后,并无太多出手记录。但五十七岁那年,他曾一人单剑,杀退了前来复仇的北魏禁军十八大高手。
    就此,不再有人进山寻仇,而云宗道长也再也没有下过山。
    此人武功之高,遂成传说。
    三枚灵环加身,袁淳风气息渐盛,吐纳渐深。
    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睁开了眼,却已是双目精光乍现,面庞血气浮涌。
    丁路见状,随手操起院中门人练功的石锁,朝袁淳风掷去。
    丁路此举已是犯了在凡间不得动武之律,要是袁淳风按不了这一击,更是坐实了他的违律之罪。但此刻院中没有别人,丁路心里着急,也顾不上许多了。
    袁淳风见石锁飞来,轻舒猿臂,右手如拂云,又似掬水,顷刻间竟将飞锁之力轻松卸掉,把百十来斤的石锁玩于股掌之间。
    转了两圏之后,袁淳风又轻轻将石锁放下,手掌却似无意中轻轻一按。
    石锁顿时裂成数块。
    “恭喜掌门,神功告成!”丁路眉开眼笑,不禁高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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