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军重甲骑兵再度列阵完毕,这次是前后两排,每排还是三百骑。
    赛里术已是恼羞成怒,却并未下令攻击。他的情绪虽然已经濒临失控,却并未失去起码的战术素养。
    他在等,等待弓弩手就位。
    他知道自己低估了眼前这队宋军,所以接下来的攻击务必一击得手。
    一千“拐子马”轻骑兵已经分居两翼,但骑射虽然灵活,射程却远不及弩手,要想压制对面的宋军,还是需要步兵弓弩手到位。何况,对面城墙上还布满了宋军的弓弩。
    一场追击战变成了攻坚战,这是赛里术不原意看到的。但即使如此,他也不相信,对面仅凭区区五百人还能挡住自己接下来的攻击。
    岳飞也在等。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激怒了金兵,也看到对面列阵待发的两排“铁浮屠”。真正的决战就在眼前。
    岳飞也有些担心。担心另外那五百“背嵬军”是否还有足够的体力。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虽然只伤亡三四成,还足以组成一支铁甲骑兵。但这队人马仅仅入城休整了一个时辰。
    好在他们的战马一直在休息,单论马力,会比对面的“铁浮屠”好上很多。骑兵对阵,五分在人,五分则在马。
    岳飞示意了一眼身旁的令旗官,令旗官立即往城墙上挥动旗语。在得到回旗之后,令旗官朝岳飞点了点头。
    岳飞知道,城中已就位。
    他右脚一抬,从鸟翅环、得胜勾上摘下了沥泉枪。胯下的绝虏立时发出一声嘶鸣。
    城门徐徐打开,城门前的宋军军阵闪出一条通道,挡在路上的金兵尸首也被宋军拖到一边。
    岳飞一催战马,擎枪向前,慢悠悠地来到阵前。
    赛里术惊愕地看着对面。他实在没想明白,宋军意欲何为。
    莫非要主动进攻?不可能,这方圆百里根本没有宋军主力,这小小县城的守军也绝不会过千。就算有,也只是些装备简陋,甚至连甲胄都没有的厢军而已。
    要知道,自己身后是七八百重甲骑兵,还千余“拐子马”和一两千步卒和弓弩手。这样一支金军,几乎可以在黄河以北横着走,宋军不过万绝不敢招惹自己。
    但眼前这名宋将却立马阵前,还城门大开,排出了决战的架势。
    宗泽不是已经在河北被击溃了吗?赛里术心里暗道,除了宗泽,宋军之中还有何人能有如此胆量?
    岳飞带紧了缰绳,领着绝虏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他知道,根本不用催马,只要松一下缰绳,绝虏自己就会冲向敌阵。
    但眼下还没到时候。
    宋军变阵了。他们十五人一列,三列一队,分为十队,如同十把利刃指向了金军。
    “疯了!”赛里术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疯狂的人。
    半年前的洛阳之战,他曾率八百铁骑冲击二万人的宋军军阵,凭借重甲铁马一举击溃宋军,创造了以寡击众的巅峰之作。
    但敢于如此疯狂,他倚仗的是宋军根本奈何不了的重甲,还有势不可挡的骑兵冲锋。一甲当十士,一骑破百兵,这才是疯狂的底气和资本。
    可眼前的宋军所凭何在?
    “嗖、嗖、嗖!”三支响云箭腾空而起,是凤凰山方向,也是金军的侧后西北方向。
    赛里术心里一惊,岳飞则是心头一喜。
    赛里术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并未下令。
    岳飞却知道发生了何事,他左手一举,大喝了一声:“进!”
    城门口立时尘烟大作,一队骑兵杀出,直冲对面的金军军阵。
    这队宋军骑兵冲出城门之后并未展开,而是如一支利箭般直冲金兵中路,箭头就是岳飞自己。
    两侧的十队宋军也闻声而动,齐头并进,杀向金军。
    “弓弩手,放箭!”赛里术终于发出了号令。但话音刚落,身后已是一阵大乱。
    他并没有听到期待的弓弦声,耳边只有阵阵惨叫声传来。
    武松双刀狂舞,瞬间就砍翻了四五名金兵。这些金兵弓弩手皆不披甲,在武松刀下如同瓜果般不堪一击。
    原来,武松等人在撤回凤凰山之后,只是稍作休整,安顿好伤兵。接着,又在李善和白慕侠的带领下,悄悄由山路下了山,绕到了金兵的侧后。
    由于急于追击撤往县城的工匠,金军只顾着赶路,并未对两侧的山岭进行仔细搜索。加之地形不熟,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已有近千人悄悄绕到了背后。
    这近千人中,李善除了留下一百人看守山寨之外,已率众倾巢而出,此外还有群雄麾下还能战的二百余人。
    山寨的人马虽然近身格斗的能力不足,但皆配弓箭。响云箭一升空,他们瞬间齐射,目标正是金兵后队的弓弩手。
    而一阵箭雨过后,武松等人才率众杀出,目标依然是金军的弓弩手。
    群雄之中,静觉和普鸣凤此前已经挂了彩,好在皆是皮肉之伤,并不大碍。二人简直包扎之后,依然坚持参战。
    面对几乎无甲的弓弩手和轻甲的步卒,群雄也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尤其令虚苦心设计的“四象阵法”也终于了用武之地。
    待四人皆杀入金兵阵中,只听得令虚长啸一声,武松、静觉和上官令立即会意,脚踏方位,结阵出击。
    这四象阵法一经发动,再配合四人的绝世武功,立时如四条巨龙在金兵群里翻起滔天巨浪。
    只见四龙循环出击,此进彼退,首尾相连,生生不息。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物,随着阵法渐进,四人的攻守顿时生出无尽的变化,如同千军万马席卷而至。
    金兵何时见过这种打法。在他们的认知里,只有双拳难敌四手,饿虎也惧群狼,而在军阵面前,也绝不可能有什么万夫不敌之人。
    但眼前的这四个人,仿佛四尊天神下凡,扫荡着如蝼蚁般的自己和同伴。尤其那个持双刀的短发大汉,他的刀锋之下,几乎没有伤者,刀刀毙命。
    其实,金兵遭此大劫绝非是因为四象阵法之故。突遭背后偷袭,根本来不及结阵亦是他们瞬间溃不成军的原因。
    而武松四人的策略也很明确,在砍翻了无数弓弩手之后,四人便结阵直扑金兵的步兵,而把已经四散的金兵弓弩留给了身后的山寨人马。目的就是要在金兵步卒结阵之前击杀之。
    何处金兵多,武松四人就杀而何处,如此的目的除了尽可能大地发挥阵法威力之外,还有一个好处:让游弋在两翼的金兵“拐子马”投鼠忌器,无法放箭。
    当武松等人从后往前杀来时,岳飞率领的“背嵬军”骑兵也冲到了“铁浮屠”阵前。
    赛里术慌忙之中,下令迎击。但只是这稍稍的犹豫,金军已失去了先机。
    金兵的重甲急忙骑马拍马相迎,但还未跑出几步,“背嵬军”铁骑已迎面而至。
    以快击慢,以疾击缓,以势击滞。
    “背嵬军”的箭尖如穿鲁镐,瞬间就在“铁浮屠”军阵中切开了一道口子。
    岳飞长枪一挑、一撩,两名重甲骑兵瞬间落马。他的马太快,枪刃太利,金兵根本猝不及防。
    趁着金兵陷入一时的混乱,切开“铁浮屠”的“背嵬军”又挥师向北。一字长蛇阵立时变为二龙出水阵,向着北侧的“铁浮屠”卷来。
    人马交错,三股铁流瞬间搅在了一起。
    岳飞的长枪在敌阵中上下翻飞,大开大闔之中,枪刃却又如灵蛇般鬼魅难测。沥泉之刃不断撕裂着金兵的重甲,即使只是划过,也足以破甲见血。
    岳飞来回冲杀,除了一名百夫长勉强招架了三个回合,其余金兵皆是一枪之下非死即伤。短短时间,已有十余名重甲骑兵被他挑落马下。
    金兵心里惊骇万分。
    在这场骑兵的搅杀中,有不少金兵也冲出马阵,向着“背嵬军”的步军冲来。
    这十队步兵,披甲执盾,手握长枪。见金兵骑马冲来,前排三人立即蹲下竖起盾牌,其后三人则以半蹲的姿势将盾叠在前排盾上。
    这显然是这些军士平日里操练了无数遍的动作,熟练、迅速、精确。瞬间就在金兵骑兵冲锋的路上立起了一道盾墙。
    一道像斜坡,却又随时能动的盾墙。
    只见金兵铁骑冲撞而来,就在马蹄踹上盾牌的瞬间,盾墙突然向后兜起,同时三杆长枪刺出。
    轻则人仰马翻,重则甲破马伤。
    后面的宋军则及时跟进,长枪洞穿重甲,留马不留人。
    十队步兵,如法炮制。每接受一次冲击,就更换两排步卒。
    他们始终相互保持着足够近的距离,相互呼应,据阵而进,和骑兵一起夹击金兵铁骑。
    朱俊立在城墙之上,目睹了城下发生的一切。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不会相信,岳飞居然以不足千人就挡住了千余“铁浮屠”,还有无数金兵。
    不,不只是挡住。此刻,城下的宋军似乎正在击溃金兵,他目之所及,倒地的金军人马越来越多。
    若是有人以眼下所见上报战果,必定会被认为是冒领军功。
    “这岳飞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如此骁勇,其麾下之军也如此神勇。”朱俊心里暗暗赞叹,今日之战,真是大开眼界。
    “传令下去,随时准备出击。”朱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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