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仙一样的女人,坚韧,总笑,表情温和,眸子里含着水,心一动,水起了涟漪,光凭眼神,便说起不紧不慢的话。
    “按理说这么写不符合规矩,不过这一段我实在喜欢。”楚尤之递过一张考卷给明珠公主,她见了,眉眼弯弯,眼里水汪汪的笑意。
    “我也喜欢,这是写我的?”
    “写她母亲。”楚尤之感叹一句,“只是可惜了,非诗非曲亦非八股文章,此卷无分,不予入学。”明珠公主蹙眉,“怎么,那里来的这样规矩?写得好反而不给进?”
    “女学考试中的入学卷都要刊出来,登在邸报上给全国的文人赏阅,不合规矩怎么能行。不过这女子我认得,公主要是喜欢,过几日我叫过来,陪您喝喝茶。”
    明珠公主扫过卷子上的姓名,王娟儿,哼一声,“你们汉人,干什么都要喝茶,温吞吞的,我可没什么要紧事做,明日就差她过来陪陪我。”
    “圣上明日邀了您和您哥哥入宫,要收您两为义子义女,赐姓余,这是大事不可怠慢。以后您哥哥汉文名字就是余明志,您自然就是余明珠。”
    “难听死了,我才不要去。”明珠公主噘嘴,“我要叫...”再扫一眼王娟儿三个字。
    “我要叫珠儿。”
    啊这...那您开心就好。
    ......
    “义父三日前就醒了,为什么还不让进!”展四神情激动,展二摆摆断腕,示意他退步,自己向前迈步,一瞬间杀气尽收,一张满是伤疤的凶相竟然温和起来。他微微躬身先行过礼再冲齐白鱼开口,“齐大少,这几日下面出了些小事情,想请展先生定夺,有劳您了。”
    齐白鱼双手笼在袖子里,摇头回应,“既然知道了,那其他太医也告诉过你们展先生现在的情况。展先生现在执意寻死,无时不刻都得有人看着,这个时候拿这些俗事去打扰他,不太妥当。”
    展二叹气,态度更为恭敬,“义父若是见了相熟的人,或许心里会好受些,齐大少一向与我东宫交好,这个人情,一定记下。”
    “呵。”齐白鱼嗤之以鼻,“救展先生的命,可是用了世上最后的三瓣天心花,这个人情给我记好了。看来你们知道的也没那么多,展先生瞎了,看不见你。”展二微眯双眼,脸上多了丝失落,再开口,语气难过,“让我见见义父吧,他...”
    他曾经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
    齐白鱼见他是真伤心,袖里的手欲伸出搭肩安慰,但还是在袖口停下,“再过些时日,实在有事可以跟我说,展先生冷静些的时候,我会告诉他的。”
    “只是小事,不必了。”展二谢过,领着展四往回走,行至无人处,展四说话,“齐大少算是可以信任的人。江淮一带的账目,都察院去年去的三次都是义父压下来,如今又要差人...皇帝虽然上了朝,可都是随口任性胡来,满人怎么能赐余姓,这不是引狼入室吗?朝中大小事更是都交给了苏三清,他一言定之,实权归竹林党所有,怎么能行?干嘛不让齐大少转告,义父知道,心里有数,哪怕不做什么,大家也算吃颗定心丸。”
    展二摸摸自己的断腕,“齐大少可以信任,齐二少呢?毕竟血浓于水,竹林党如今虎视眈眈,义父要是不在了,怕是会立刻如虎狼般对东宫赶尽杀绝,你觉得齐大少会站那边?”
    展四无言。
    齐白鱼推门入内,门内已有一人在桌边喝茶,齐白鱼冲他点头示意,“苏先生。”
    苏三清回礼,“刚和展先生说过话,他听了几句,应该是没什么心思回应。”齐白鱼走到炕边看了,展伟豪看上去像一具干尸,皮肤烂在肉上,不能盖被,炕烧的极热,搭着一片细绸子,干枯左手在绸子外面放着,听见齐白鱼的脚步,手指动了动,眼皮粘连着费力睁开,露出死鱼般的眼白,转了几圈,又再闭上。
    “展先生。”齐白鱼坐到炕边,将那只干枯的左手放在自己右手心上托住。“圣上将给满人的王子和明珠公主赐姓,收两人为义子义女,储君未立,如此行事实在不妥,诸位大臣上奏相劝,圣上不听。您还是传个口谕,也好吩咐储君之位的人选。”
    一根枯瘦的手指垂下,要依靠胳膊才能在齐白鱼手心移动,缓缓写出个“杀”字,齐白鱼叹口气,继续说话,“我这里有几块福寿膏,展先生,这样如何,苏先生也在这里,这两件事,您待会传话下去,先听苏先生的。”
    那根手指悬空不动,停了一会,最后还是在齐白鱼的手心里点了两下,伸到一侧,指指苏三清,示意过来。齐白鱼给苏三清让出位置,那手指摸到苏三清手心,缓缓写两个字。
    “继。”
    “生。”
    苏三清笑笑,“我倒是这么想。”也探出手指在展伟豪手心写了两个字。
    断龙。
    展伟豪睁眼,转头看苏三清,只有无尽的黑暗。
    他无法落下泪来,只好指指齐白鱼,要他的福寿膏。
    苏三清从后门出去,齐白鱼忙活一会,推门叫过侧屋候着的其他御医。吩咐几件事下去,那几位御医点头应了,各忙各的,有的去找展二展五,有的进屋照看展先生,有的不知去向何处。
    齐白鱼坐马车回家,路上长舒几口气,打了个盹,醒转时已到了侧门,有下人在马车前候着,见他下来,小声说话,“大少爷,姜凡在你院里等了很久了,说有重要事情商量。”
    齐白鱼叫下人们都散了,快步入院,姜凡坐在屋外的回廊台阶上,手中一剑形用红布包好放于膝上。
    “五雷正法?”
    “是,我有个条件。”
    “进来说话。”齐白鱼领姜凡进屋在桌边坐了,双手少有的放在袖外,不住颤抖,要去解开那红布,姜凡见了,伸手拦住,“先谈条件。”
    “有什么好谈的,你和余丹凤的事朝堂上都传开了,一个小王爷愿意对上一个卑贱的下人,余丹凤此事办的很有气度。你无非就是想我破解了这五雷正法,你也得点好处。”齐白鱼摇摇头,再伸手去解,姜凡点头不拦。
    红布拆开,第一眼只是柄普普通通的木剑,细看,剑刃上咒文交错,整剑浑然天成,看不出打磨痕迹,像是天生如此,可这天地间只有天生的木头,怎么会有天生的木剑?
    “心心念念,终归我所有。”齐白鱼克制不住的笑意,他持剑闭目再睁,调动浑身内力缓缓向面前的木桌刺出一剑,他武功不高,内力不强,但已足够。
    “诸界神雷,听我号令。”
    灭!
    一道雷光掠过,将那木桌劈作两半,空气中还残余着紫色残影和烧焦气味,姜凡瞪圆了眼,喜上眉梢,站起身来,如此神迹,何须搏命,可轻易胜得!齐白鱼瞧见他的脸色,摇摇头,“五雷正法可以号令天地灵气,只是需要一点点内力与法门催动,之前你受伤我可是瞧过,半分内力都没有。”
    姜凡皱了眉头,“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哈哈哈。”齐白鱼大笑,一指头将他戳的坐下,“天资好些的外门武者,习武三年,肉体强横到一定程度,才能生出内力。哪怕是内门武者,要生内劲,也需两年苦工磨炼肉身,你一个手无缚鸡力的书生,一个月,凭什么?”
    姜凡受此打击,瘫坐椅上,不住往外冒冷汗,齐白鱼见他这个样子,不以为然,“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冲他挥挥手上的桃木剑。
    “先生...”姜凡见齐白鱼对着光细细端详木剑上的法纹,再起身上前,拿住齐白鱼握剑的手腕,“先生说拿去研究几日,几日?”
    “有一种邪道武功,据说一周便可生内劲,正巧我这里有一本。剑,比武当日我也可以借你,不过这交易是双方的,有些东西,那就得是我的了。”
    姜凡犹豫不语,齐白鱼轻轻挣开被握住的手腕,低声,“不回去了吧,藏在我这儿,好好练上一个月。”
    一个月后报了仇,我给你点银子,拿着银子拿着剑,逃的远远的。
    姜凡瞪了眼睛,盯住那柄桃木剑,一个月后,只是借用一个月?只是借用一个月...
    哎?这是我的了。要报仇,总不能连点坏名声都不背。
    我偷了剑逃了,就没人会知道这剑在先生手里,好算计。没脸回去了,十四先生。十四先生对自己有恩。叶先生?叶先生...张舟粥,张舟粥凭什么,都是血海深仇,他凭什么有这么好的运气,一个苟且偷生的人,又入了师门,又当了锦衣卫,仇人莫名其妙就被杀了,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功法给我。”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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