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男丁一人耕种二十亩甚至更多也没问题,秋天种麦子,麦子尚未收割时再在预留田地上种植豆子或、谷子、水稻什么的,只要错开耕种、收割时间就可以,而兵卒……尤其是编制兵卒耕种的效率更高,但这需要保证兵卒在农忙耕种、收割时不能打仗,若要保持稳定产出, 最稳妥的做法就是保正充足的辅兵,是专门在军屯田地上常年侍弄田地的兵卒。
    为了保证兵卒战力、口粮供应,凉并军屯上都有一定数量的辅兵、奴隶,除此外,还要有相当数量的附属工匠、百姓为军队准备其他杂七杂八物资,只有建立一个完善的物资供应链,才能保证庞大凉并军团的战力。
    董虎在前来雒阳之前, 控制住长安三辅各县的目的就是将供应地主、封侯的百姓剥离出来,百姓只有从地主、封侯身上剥离出来, 转而供养兵卒,为兵卒提供各种物资,兵卒的后勤供应体系才算完善,军队的物资供应才不会出问题,才能够真正保持战力。
    只是长安三辅是世家豪门的地盘,与河东郡不同,尽管河东郡同样地势平坦是世家豪门的地盘,但河东郡有“白波军”出没,董厚在杀入河东郡后,偷偷把这些家族全都干掉就是了,可长安三辅没有白波军,是朝廷睁大眼睛的地方,想杀人也没有合适借口,只能先控制住县令、县尉,将来让董卓与他名下的混账们使劲祸祸关中三辅富户、诸侯们。
    有些事情是无解的,本应该供养国家、军队的百姓,事实上却是在供养无数个名门望族,供养大汉朝四百年来册封的无数个诸侯们, 若不改变这种“供应”关系,国家、军队就会越来越虚弱不堪,最终轰然倒塌,可不是还有一句话语吗,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抢各大家族、诸侯们的供奉百姓,那能这么容易吗?
    听着董虎当众说了这些话语,董卓心下就后悔了,后悔让牛辅、孙牛跑过来,让浑小子在关中老实种地不好吗?
    董卓做了一个多月太尉,他算是明白了内外府库空空的艰难,到处需要钱粮,偏偏衣兜里空空!
    扫视了一圈人,让西园八营去种地?
    让雒阳营拖着耕犁?
    又看向董瑁、董虎坐立的一群威武将领,征战了几十年,董卓能不知道董部义从的强大吗?让战力很强的兵马去耕种?
    “吭吭……”
    董卓饮了口酒水,将酒樽重重顿在小几上,显得好像很生气似的。
    “哼!”
    “你小子就是欠敲打,不管你咋想的,为何不事先与咱说一说?咱处罚你,你可是服气?”
    董虎起身郑重抱拳。
    “侄儿服气!”
    “哼!”
    董卓又冷哼一声。
    “有功赏有过罚!尽管你与瑁儿是兄弟,咱也绝对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了你小子……这么着吧,阉党霸占的田地就交给你……”
    “义父……”
    “岳父……”
    “叔父……”
    吕布、牛辅、董璜和一些人全都大惊,正待开口,董卓毫不客气重重一拍桌子。
    “砰!”
    “闭嘴!”
    ……
    “哼!”
    董卓又冷哼一声。
    “一个个的……咱把所有田地都给你们,你们谁敢保证不再问老子讨要钱粮?”
    “朝廷的兵本就应该是朝廷养……”
    “砰!”
    “你在与咱胡咧咧,就给咱滚出去——”
    董璜没能忍住,迎来的却是董卓的大怒,厅堂内瞬间落针可闻,无人敢大声喘息……
    “哼!”
    “瑁儿,明日把阉党霸占的田地都给虎娃,让他给咱种地!”
    董瑁心下苦笑却不敢稍有犹豫,忙起身抱拳答应。
    “诺!”
    ……
    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内廷宦官总数近万,即便只有少数权势宦官,霸占的田地也是极为恐怖的,而且因为宦官的特殊性,田地、产业大多都在雒阳周边。
    对于骤然崛起的凉州勋贵们来说,田地不是问题,了不起与宦官们的做法一样巧取豪夺也就是了,关键是附属于田地的农夫,内廷权势宦官本就是大地主,同时封侯的不在少数,诸如十常侍个个都是万户侯,下面的几百、几千食邑的多的是,在宦官死了个七七八八后,这些巨量财富就成了块无主肥肉,谁都想吞入肚中,可谁也没想到,最大的一块肥肉竟然被董虎吞入了肚中。
    董卓发火恼怒,酒宴气氛也就有了些沉闷,直至叔侄两人转而走入后宅。
    前脚一走,身后就是一通震天争吵,走在最前面的董卓就是一声长叹。
    “唉……”
    “虽说你小子混账、胡闹了些,却也没让咱操过心,而他们……十常侍……诸多阉党身死,那些混账贪了几十年,库里钱粮不知多少,全被一群混账抢了个精光,回头还他娘地问咱讨要钱粮……”
    谷狰
    “难啊……”
    董卓叹气一声,他一直趴在河南县城内,雒阳大乱之时,他没有第一时间杀入雒阳,自然也没有捞到丁点好处,可西园八营、十二城门兵卒却个个吃了个肚儿圆,等到他掌控了西园、十二城门兵马后,这些家伙就又伸手问他讨要钱粮。
    都是秃子头上生虱子的事情,自汉桓帝刘志时,宦官正式登上权利的巅峰,党锢之下抄没了多少家族?卖官捞了多少钱财?
    没人知道,但绝对是可以帮助朝廷度过最困难时期的,而这些财富全都蒸发一空,没了丁点踪影。
    董卓拍着董虎肩背,苦笑叹息自己的艰难,两人默默行走在阁廊下……
    “你的信件送来的有些迟了,袁绍、袁术、曹操等人全都逃了。”
    董卓突然说了句让董虎呆愣的话语,心下却不知是什么心情,只是默默行走在黑暗中……
    “虎娃。”
    董卓脚步一顿。
    “何氏和弘农王不能留了,那个阉奴郭胜也要杀了,要不然……天下士子会将你我也定为阉党的。”
    董虎不置可否笑了笑。
    “呵呵……”
    “叔父您老了……”
    “哼!”
    董卓不满冷哼,董虎露出些苦笑,下一刻又郑重起来。
    “叔父可还记得中平元年黄巾军初乱之时?你我只是临洮董家子,一偏远小地方之人,即便杀了何太后、弘农王、宦官郭胜,天下士人就能高看了你我一眼?清流士人就会真心实意认下叔父为主公?”
    “不可能!”
    “无论咱们怎么做,他们都不可能看得起咱们!”
    说着,董虎又问了一个让董卓皱眉不已的问题。
    “叔父觉得……那何进真的是死在十常侍手里?”
    “呵呵……”
    “在咱看来,何进事实上是死在袁隗、袁绍叔侄手里的,雒阳内外,皇宫内外都是他们的人,若不是刻意为之,何进怎能身死在皇宫之内?”
    董虎皱眉道:“皇帝刘宏病逝后,中常侍蹇硕掌西园八营,大将军何进、太傅袁隗是托孤重臣,两人共掌尚书台……叔父若与袁隗共掌尚书台,侄儿想知道,叔父愿意与袁隗平分天下、共掌帝国权利吗?”
    董卓心下一惊。
    “若是常理,最后胜出的一定是大将军何进,为什么呢?因为大将军事实上是代表着皇帝的权利,是皇帝年弱无法治理天下,将权利交给太后,太后又将权利送到亲族大将军手中……事实上,大将军的权利就是皇帝的权利,只要何太后、皇帝支持何进,袁隗就没有获胜的可能。”
    “可若蹇硕、何进、何苗三人都死了呢?”
    “何太后、弘农王刘辩在位,因宦官全都死了个干净,孤儿寡母的如何对抗那袁隗?”
    “刘协登基为帝……刘协太过年幼,董太皇太后只是诸侯之妻,而且也已死去,帝国权柄依然是那袁隗执掌。”
    董虎叹气道:“何进身死,无论怎么算,那袁隗都会获得最大好处,只是袁家没有想到叔父敢举起刀子而已,即便叔父成了帝国太尉又如何?”
    “外乡人初入临洮,临洮人肯定是不喜欢的,即便是过了几十年,也还是会有不少人厌恶不喜,想让朝臣们、清流士子们喜欢咱们那是别想了,这与杀不杀何太后、弘农王、郭胜没有关系,可若叔父真的动手将人杀了,你我就会永远背负一个废帝弑帝罪名。”
    “废帝不一定会死,不一定会子孙皆死,可若弑帝……除非叔父能够取而代之,另开一姓一朝,否则……世上再无临洮董家……”
    “哼!”
    董卓冷哼不满,董虎心下感慨,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开口。
    “叔父再如何不喜,有些话语……侄儿也是要说的!废帝……可以说是弘农王懦弱无法治理天下,可以说叔父是为了大汉朝的未来而更换一个贤良帝王,叔父是赤胆忠心大汉朝的。”
    “可若弑帝了呢?即便叔父再如何忠心耿耿,一旦叔父不在了,任何一个帝王都会将董家子孙全都杀了,只有如此,日后才没人敢弑帝。”
    说到此处,董虎又叹气一声。
    “叔父您老了……无论叔父如何的恼怒,叔父也得承认这个事实。”
    “天下十三州,若叔父有改天换地帝王心志,叔父觉得需要多长时间拿下了十三州?”
    ……
    “大公子性情良善、敦厚,可守成却非创业霸主,牛辅、李傕等人跟随叔父超过十年,咱就是不说,叔父也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性子,若叔父不在了,大公子如何能压得住他们?”
    “今日叔父要咱去种地,即便叔父不说,咱也知道叔父想压一压咱,咱心下没什么不满的,为了朝廷也好,或是为了我凉州军也罢,都需要喂饱兵卒的肚子,而且咱在关中的作为也确实需要敲打一下,可厅堂上,叔父刚开口便有不少人反对,若叔父不在了,即便咱虎娃一心一意支持大公子,我凉州军也必然会各自混战不休,如此之下……叔父的改朝换代岂不是让人笑话?”
    “废帝弑帝。”
    “不改朝换代,子孙皆死。”
    “改朝换代,子孙亦是不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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