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几人见了面后,董虎才大致知道一些白马羌的事情,确实与他所猜测的那样,白雅、阿合叔侄也彻底闹掰了,阿合前来凉州就是寻求帮助的,想要从白雅手中夺回父亲白虎的财产,而这也激怒了白雅, 根据董小乙得知的消息来看,来年肯定是要爆发一场战争的。
    在上邽修整了一日,董虎没有与他人谈论白马羌的事情,而是询问些临洮现在的情况,其余的事情并未太过询问。
    此时的临洮已经与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居住在临洮的人不仅少了一半,而且还大多不是临洮本地人,是凉州羌人造反时, 陇西郡百姓想要从临洮走高原前往河湟谷地, 但当徐荣领五千幼军骑救援被困望垣北的董卓时,韩遂就派了兵马将这条通道堵住了,而且还抓了些百姓做奴隶耕种,之后就又被董虎夺了回来,这些奴隶就成了临洮百姓,而临洮原有的百姓则成了整个凉州的新贵,除了些老弱留守外,临洮基本上已经成了“外地人”的天下。
    无论是原有的临洮百姓,还是外来者,董虎现在的威望都远远超过了董卓,他的一句话比皇帝的话语还好使,更何况,给他干活又不是不给工钱,自是极为卖力为董氏、李氏修建墓室,只是此时已经快入冬了,想要修建如同王侯的墓室则需要来年开春之后。
    听了董小乙介绍之后, 董虎也只能先回冀县,之后再亲自前往一趟临洮。
    刚回到冀县他就见到了阿合, 与高原人一样,两颊有着极为明显的高原红,身体壮硕却沉默寡言。
    董虎打量着阿合,一旁的阿结频频揪扯衣角,显得有些不安……
    “你是阿结的兄长,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想向咱借兵,想获得咱的支持……这些都没有问题,但咱必须知道你的态度,只是单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有其他的想法?诸如杀死雅叔,争夺白马羌王位子。”
    或许阿合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到这样的话语后,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夫……夫君……”
    阿结有些紧张抓着他手臂,董虎只是向她摇了摇头,又皱眉看向阿合。
    “只要看到一万披甲铁骑,雅叔应该会冷静下来,会将你的族人、奴隶、牛羊还给你。”
    “但若帮你杀死雅叔,支持你做上白马羌的王, 你是否有能力让其他人低头臣服, 若下面族人不满,即便咱帮你成了白马羌王,整个白马羌也会持续动荡不安。”
    “你需要考虑清楚,咱可以帮你一次,可以帮你两次,但咱不可能永远帮你,咱的族人、牛羊不可能永远为了你而折损。”
    “你要考虑清楚,是单纯的拿回属于自己的财产,还是争夺白马羌王,但在这之前,你要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你不管如何选择,都要向朝廷上表臣服,自己没有实力,就要学会向强者低头臣服,只有如此,强者才会愿意维护你,维护你的子孙。”
    阿合没有犹豫,起身向董虎抚胸躬身。
    “阿合愿意向大汉帝国效忠。”
    董虎没有做作,点头道:“从现在至来年开春还有半年时间,你就暂时跟在阿结身边。”
    阿合再次抚胸一礼,但却什么话语都未说,董虎知道高原羌人的性子,对此也是见怪不怪,起身揉了揉阿结脑袋,转身走向书桌……
    “中原习俗不同于高原,不懂的可以私下里询问阿结,也可以来问咱,但你不能给咱惹事生非,也不要自以为是,该学会汉人礼仪的要努力去学,诸如……讲卫生勤洗澡,不要把自己弄的整日臭熏熏,要学会用筷子吃饭,不能用手抓……”
    “言行举止要符合汉民的习惯,不要让他人觉得你是个蛮荒野人。”
    董虎抬头看向低眉不语的阿合,正色道:“你是虎叔的儿子,是白马羌老王嫡长孙,而白马羌是高原羌极为强大的部落,咱若开口你是蛮荒野人,你心下肯定是不服气的,可那又如何?咱不说大汉帝国多么辉煌、强大,仅咱现在的领地就有白马羌族地千百倍,披甲将士二十万,你觉得……咱有无鄙视你的资格?”
    ……
    “想让他人尊重你,不仅仅需要有强大的实力,还要有良好的品德,或许在你眼里,汉人的礼仪就如脱裤子放屁,可你要知道,这些礼仪其实就是规矩,是让人与野兽有所区别的规矩。”
    “你若不守汉人的礼仪,汉人就会认为你与野兽没有太大的区别,你觉得……一个人会尊重牛羊吗?又会如何对待虎狼野兽?”
    阿合低头沉默了好一会……
    “嗯。”
    董虎没了兴趣再开口,拿过凉州六部长使府工作日志,摆了摆手。
    “你与阿结数年没见,日后若再相见也很困难,你要懂得珍惜,别等到失去了,看不到了,心下却满怀愧疚……”
    董虎摆了摆手,阿合、阿结兄妹默默退出书房,在房门关闭后,他也丢下了日志,一个人躺在藤椅里不知在想着什么,脸上却爬上一丝淡淡的忧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敲响,董虎被惊醒后,一只手本能的去拿桌面上的工作日志,可拿起后,才发现屋内已经伸手不见五指,而推门走入的苦娃正拿着盏灯光,首辅阎忠则跟在后面,看样子还拎着个食盒。
    “呵呵……”
    阎忠将食盒放在书桌上,看着桌案上的日志还是第一页,不由笑了。
    “你小子不会又在白马羌身上犹豫不决吧?”
    听着阎忠的“又”字后,董虎抬了下眉头,知道老人想说他在“董家”身上犹豫不决什么的,从他手中接过酒水饮了口。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看着微笑不语的阎忠,知道这老儿经历的多,想要糊弄过去可不容易,董虎挠头了数下,又“唉”的一声苦笑。
    “忠叔说的没错,咱在面对董家时确实有些犹豫不决,但忠叔也知道其中的复杂……”
    董虎皱眉想了下。
    “咱对叔父的情感没他人想的那么深,在临洮时候,咱向来都是尽可能的避开叔父,可婶娘和大公子不同。”
    “自阿娘离开了临洮后,咱就一个人在野外挖坑抓些兔子、野鸡什么的活命,直至五岁时,咱和赤、厚在野外林子遇到了野狼,若非婶娘救了咱,咱已经死在野狼嘴里,为此,婶娘还棒打了阿爹董大,之后咱就接手了阿爹的肉铺,与赤、厚他们开始经营羊杂汤铺子。”
    董虎说道:“若没有阿娘用奶水养咱,咱刚出生就死了,若没有婶娘救咱,咱已经死在了野狼嘴里,若婶娘、大公子每每借咱粮食,照顾咱的生意,咱也绝对养活不了大丫、三丫、赤、厚、小乙他们……更何况阿爹董大本就是婶娘的奴仆亲随,咱总不能忘恩负义吧?”
    阎忠神色郑重,点头道:“待主以忠,待长以敬,待友以义,有恩以偿,有仇以报,此谓丈夫。”
    “呵呵……”
    董虎苦笑一声。
    “咱怎么觉得忠叔是在讥讽咱?”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谓大丈夫之志。大丈夫之志,曰仁,曰礼,曰义。”
    阎忠是西凉名士,自是知道“大丈夫之志”的出处,也不由微笑点头,但他却什么都没说,反而自得饮了口小酒。
    “若仅从当前天下来看,叔父入主雒阳,以武力成为相国,这才引发的各路诸侯作乱,以一己之私而乱天下,以至于百姓惨遭战乱、流离失所……人臣而擅自废立君王,迁都焚烧帝都,无罪而罪无数富户,强行迁都致使百姓死伤无数……可谓不仁、非礼、无义。”
    董虎叹气道:“若仅仅只是看到当前天下情景,好像当日叔父若没有踏入雒阳,一切灾祸都不应该发生,可忠叔当知,即便没有叔父,天下也绝对不会支撑多久,一定还会是如今的模样。”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根稻草压死一头骆驼……仅仅只是一窝蚂蚁就能让千里之堤崩溃?一根稻草就能压死一头骆驼?”
    “千里之堤已被无数蚁穴掏空,年老骆驼已经不堪负重,帝国已然积弊难返,需要一些改革,诸如王莽时的土地、私奴、平市等改革。”
    阎忠神情严肃,董虎却轻声叹息……
    “帝国太大,有些地方遭了天灾人祸,有些地方发生了叛乱,这些都需要帝国钱粮支持,一个帝国的健康,首要的是国库丰盈。”
    “若要保证国库丰盈,就必须保证足够数量的纳税田地,就要保证足够数量的自由百姓……”
    董虎看向严肃的老人,说道:“假设叔父不走入雒阳,在十常侍与大将军何进拼了个同归于尽情况下,太傅袁隗肯定是朝中第一权臣,而汝南袁家自身就占有大量土地、家奴,他能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吗?”
    “不可能!”
    “王莽已经失败了,袁隗若敢触动无数家族的立身根本,也一定会成为王莽第二,任何人触动世家豪门的立身根本,都会无一例外的成为第二个叔父,会有无数人清君侧,围攻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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