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闹哄哄的,一群武士会的门人将一青年汉子团团围住,边上还有两人在照料吐了血的门人。
    李存义大步流星赶过来,朗声道:“都散开,吵吵嚷嚷成什么样子?”
    “师父来啦!”
    “老爷子来了!”
    一众门人弟子散开,露出当中围着的青年汉子。那汉子三十有余,骨骼粗壮,面色红紫,一身短打,不丁不八站在那里,一脸的桀骜。
    李存义打量了其一眼,说道:“我便是李存义,你要挑战我?”
    那人道:“李存义?呵,早就听闻津门李存义成名数十载未逢敌手,今日我马某人便来领教领教。看看是你的形意拳厉害,还是我的查拳更强!”
    有道是拳怕少壮,老爷子都七十多了,这青年汉子却想踩着老爷子的名头成名,可见此人心术不正。
    费景庭有些看不下去,方要开口,一旁的孙禄堂便笑道:“李老爷子年岁大了,动不了手,不如我来会会这位英雄。”
    “你又是谁?”
    “哦,我叫孙禄堂。”
    人的名、树的影,孙禄堂的名头可比李存义还要响亮,那人当即瞪大了眼睛:“你就是孙禄堂?好,今日便让你知道知道查拳的厉害!”
    “请。”
    “请!”
    话不投机半句多,草草拱手,周遭人等散开,二人摆出架势就动了手。孙禄堂没用自创的孙氏太极,而是用了浸心多年的形意拳。
    不过三招两式,孙禄堂窥得破绽,一肘停在那人面门处,趁其愕然间,左手挥出,一巴掌扇在其脸颊,抽得那人转了一圈儿才停下身形。
    “你!”
    当众打脸,孙禄堂此番虽然留了手,却没给这人任何脸面。
    孙禄堂收了架势负手而立:“心术不正,这是替你师父给你的巴掌。你要是不服,那咱们就再来!”
    那人本就红紫的脸,愈发涨红,冷声道:“山水有相逢,这一巴掌我记下了,咱们来日再见!”
    丢下一句狠话,那人转身便走。
    孙禄堂对周遭道:“我辈习武,切记屠手佛心,不可让此类杂碎欺负到头上。”
    北洋时期国术勃发,既有孙禄堂、李存义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也有心思龌龊的宵小之辈。这年头三教九流,唱戏的、卖艺的都会两手武艺,土匪之中习武的更是比比皆是。
    这习武的人一多,便什么样的人都有。
    孙禄堂看向李存义,说道:“还好我跟景庭在此,要不然老爷子是不是受不了激,就得跟那人动手?”
    李存义笑而不语。
    这位老爷子脾气火爆了一辈子,到老也没怎么变。
    费景庭眼见临近中午,便要告辞。李存义却是不让,让后厨整治了一桌席面,拉着费景庭吃了一顿。
    席间孙禄堂问起道协事宜,费景庭将宗旨说了,又说了些举措。老爷子很感兴趣,表示待道协成立后,必定登门造访。
    宴席过后,费景庭谢过李存义老爷子的再三挽留,到底还是从武士会里脱了身。看看腕表,时间不过下午一点多,费景庭便想着抓紧将杂事处理一番。
    于是便拦了黄包车,化作陌生面孔,先行去了一趟大杂院。这些日子蚀刻废了不少玉牌,赵大关的那枚玉牌也蚀刻完毕,正好将两件事一起处理了。
    也是赶巧,下了车便瞧见倪秋凤引着个中年女人从大杂院里出来。他凑上前几步,见倪秋凤警惕的看向自己,便招呼道:“是我,别紧张。”
    “你……”面孔陌生,声音却极其熟悉,倪秋凤一时有些懵。
    费景庭悄然撤了法术,顿时又成了自己的面孔。倪秋凤眼睛一亮,张口便要招呼,随即又止住,紧张地四下看看,赶忙扯着费景庭到了角落里。
    “景庭哥,这两天你躲去哪里了?我昨日去你住处,那里被人堵得水泄不通。我听大家都在说你……说你是大英雄。”
    倪秋凤此时心思杂乱,既替费景庭高兴,又有些落寞。原本就与费景庭有些差距,现今的差距又拉大了。有那么一刻,倪秋凤甚至有些绝望。但她认准了的事情,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只想着用一腔真情,换取费景庭的垂怜。
    “嗨,就是一阵风的事儿,过几天没了热度就好了。”费景庭说道:“今天来有两件事,这块法器玉牌给赵大关,他身上的邪咒就算是解决了;另外我带你去见见玉器商,回头你定下铺面,就从他那里拿货。”
    “景庭哥……你还信我?”
    “为什么不信?”费景庭坦然道:“就算你骗了我又如何?我只是顺手帮你一把,求的是自己心里过得去。”
    倪秋凤急忙道:“景庭哥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骗你。”
    “呵,好,我知道啦。那你跟我走一趟?”
    “嗯。”
    两人坐了黄包车,去往玉器商的铺面。一路上倪秋凤说了不少,她这些日子可没少忙活。起先她还打算叫费景庭帮忙,冒充赵大关的亲戚,继而蒙骗张胡氏。
    可如今费景庭声名鹊起,再冒充赵大关亲戚可就说不过去了。倪秋凤一计不成,另施一计,干脆寻了个棉纺厂里的中年女工,用两个月的房租将其收买,让其冒充赵大关的侄女。
    今日那女子装作来找房子租,与房东商议妥当,不日便会搬进来,就住在费景庭原来房子的隔壁。
    倪秋凤说罢,转而道:“景庭哥,过不了多久我便没拘束了。”
    话里有话,费景庭如何不明白倪秋凤的心思?只是该说的他都说过,奈何倪秋凤一门心思认准了他,不求名,也不求利。这样一个女子,让费景庭不知该如何再劝说。
    索性便装聋作哑,全当自己是渣男。左右过不了多久便要游历,三个多月下来,没准倪秋凤就会想开呢?
    到了地方,费景庭将玉器商介绍给倪秋凤,商议好了价格,留了一部分购买玉石的押金,转头又带着倪秋凤去找了白贞庸,白科长紧忙带着二人看了几处铺面。
    白科长没见过费景庭别的手段,单单是那天夜里,以及两天打死六个日本人的事迹,就足以将其震慑,生怕一个伺候不好,惹恼了费景庭,是以忙前忙后,那叫一个尽心尽力。
    几处铺面看过,费景庭琢磨了一番,便选了一处最偏僻的。
    白贞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道:“费先生,这铺面位置可不太好啊。”
    费景庭无所谓道:“没事儿,就这儿了。”
    “哎,行吧,那我立刻叫人打扫出来。”
    人都是复杂动物,靠着黄粱术震慑得来的情面,同样会越用越薄。再者费景庭也不想与杨景林有过多牵扯,所以选了偏僻的铺面不说,还坚持付了半年的租金。
    打发走哭笑不得的白贞庸,费景庭转头给了倪秋凤一千英镑。
    “景庭哥?”
    “这是一千英镑,你去渣打银行可以换成大洋,用作店面流转资金。回头你自己雇人打理,佣金比照同行就行。”
    “嗯。我知道啦。”
    “我过些日子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要很久才回来。”
    “出远门?”倪秋凤关切地问道:“你……你要去哪儿?”
    “南下,走一走洞天福地。”费景庭说道:“眼下闹得沸沸扬扬,我留在津门不是什么好事儿。”
    倪秋凤心如刀绞,面色沉了下来。她咬了咬嘴唇,毅然道:“景庭哥你放心,我一定将铺子看好,不会让你亏钱的。”
    “呵,不用强求。”
    起初费景庭只是为了不浪费玉石。而现在他又不差钱,这玉器铺子只当是给倪秋凤的营生,哪里管赚不赚钱?
    “我还有些事,我帮你叫黄包车吧。”
    倪秋凤欲言又止,心中憋了太多的言语,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这些日子她倒是想要修道,可她麻烦缠身,一老一小两个不省心的拖油瓶在,哪里容得她去找道法?
    她想着先将婆婆嫁出去,转头再问费景庭如何修道,却不想费景庭眼下就要离开津门。一时间心思杂乱,素手绞着衣角,闷头红了眼眶。
    费景庭心中自责,勉强玩笑道:“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那我去叫黄包车。”
    “不,不用。景庭哥,我自己走回去。你去忙吧。”倪秋凤抬起头来,努力挤出个微笑,说道:“我,我等你回来。”
    “嗯。”应了一声,费景庭有些慌乱地走了。
    不论如何,有关倪秋凤的事儿办好了。方才费景庭还想着去跟关熙怡告别,现在却没了想法。一个倪秋凤都让他吃不消,再来个关熙怡,只怕自己会自责的乱了好不容易坚定的道心。
    要告别的人物太多,这一圈儿走下来,估计要好几天。费景庭琢磨了一番,干脆就不去登门辞别了,还是写信吧。
    他买了信封、信纸、邮票,回返到意租界的小洋楼里,提笔疾书,分别写给严先生、柳女士、大公子、杨景林、韩慕侠等人。算算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他竟然结交下了不少人物,当中还有不少是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人物。
    书信写罢了,尽数投递。如今辞别的对象就剩下了一个……或许还要加上一个。
    “阿嚏~”被费景庭惦心的黄明睿揉了揉鼻子,驴车行在土路上,尘土飞扬,引得黄明睿喷嚏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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