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长,中间放了一个小炕桌,炕桌两边,各一个位置,换句话说,这里,只够两个人来坐。
    不瞒宫家主说,今日,朕来这里,是为了来阻止这场婚事,把长卿带回去的。
    我开门见山的跟宫家主说出了这话,没有绕任何圈子,我只希望他能知道,今日,我的态度,没有丁点可以转圜的余地,“长卿是我的人,之前,是伺候过我枕席的,他未经我允许的私自出宫与人婚配,我很不高兴。”
    臣名唤宫风池,陛下可以称呼臣风池。
    我的话让宫家主微微一愣,但紧接着,便忍不住笑了出来,“陛下应该知道,臣,曾是雪园殿下的亲侍。”
    这我倒是曾听说过,若非你现在已经是宫家的家主了,我倒是该称呼你一声风池伯伯。
    宫家主对我的态度亲近,我自然也不好再端着架子,虽然,今儿的这事儿,我是非要做成了不可,但,能用一些不那么激烈的手段,就把长卿带回去,当然是更好不过,“我很喜欢长卿,他也对我有意,今日的这场婚仪,本就是他自作主张造成,希望风池伯伯能体谅我,不要让我为难。”
    陛下既称呼臣一声风池伯伯,那,臣也斗胆在没人的时候,唤陛下一声小主子。
    宫家主勾唇一笑,那跟凤暖汐足有八九分相像的脸,让我忍不住一滞,他已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容颜自比不过凤暖汐那才只十七八岁的年轻模样,可,许是他比凤暖汐更加的自信谦和,竟是让我觉得,他看起来,要比凤暖汐更值得瞩目了几分,“请恕臣冒昧的问小主子一句,小主子,是只想着把长卿带回去教训,满足一下儿自己的占有欲,还是当真不介意,他已经被旁人弄脏了身子?”
    就算是弄脏了,又如何呢?洗干净不就好了么?执拗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让自己遭罪,何必呢?
    我倒是没想到,宫家主会跟我问这样的话,不过,从他的态度来看,倒像是并不介意我跟他提出这样的请求,“不瞒宫家主说,在来的路上,我还一直在担心,生怕赶不及在他跟旁人行拜礼之前赶到……虽然,我并不知晓,为什么我娘亲会定出宫侍不得封妃,不得与帝王孕育子嗣这样的荒谬宫规来,但,若非必要,我还是不希望随意改变,他规定的事情……当然,如果是为了长卿,我是不介意当一回破旧立新的‘昏君’的……”
    呵呵,若是当年,你娘亲也能如你这般的想,又何至于……成了今日这般……
    我的话似是让宫家主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微一黯,颇有些失神的伸手,像是个寻常的长辈般得揉了揉我的额头,“如果那时,你娘亲能够原谅我的无心之失,或许,现在,你该叫我风池爹爹,也未可知……”
    恩?你说什么?!
    我第一次觉得,有这般让我难以置信的事情,就像是仗着自己皮厚,偷蜂蜜吃的熊突然有一天被一群蜜蜂给蛰到了一般,“你说,你说你跟我娘亲,跟我娘亲……”
    你娘亲定的那条,宫侍不得封妃的宫规,可以说,有一半的关系,是因为我。
    宫家主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向后仰躺在了软榻上,缓缓的闭了眼睛,似是无奈,似是惆怅,“你应该见过暖汐了罢?他便是那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所犯的错,就是因为那一次的错,使得我跟你娘亲再没了可能。”
    宫家主像是变回了一个悲春伤秋的多情男子,他不紧不慢的给我讲着,二十几年前的故事,那故事里,有他,有我娘亲,还有凤暖汐的娘。
    故事里的宫风池是一个极幸运的人,他出身宫家宗家嫡系,却不是长子,自小喜好武技,却不爱读书,一次偶然的宫宴,他被父亲带进了罗羽的皇宫,却是不喜跟那些达官贵人们应酬,溜去了御花园透风,巧遇了我娘亲。
    那时,他少年轻狂,也不知我娘亲就是罗羽那神秘高贵的暗王,只当我娘亲是个跟他一样无聊溜出来的世家公子,两人所聊甚欢,他对我娘亲,也暗生了爱慕……宫宴过后,我娘亲下了旨意,让他进宫做他的近侍……毕竟生在世家大族,他再不知晓世事,也不可能不知道,做帝王的近侍,是什么意思,于是,他告诉他的父亲,他已有心仪之人,并以死相逼,恳求他的父亲不要应允我娘亲的旨意,不料,他父亲却是对我娘亲的旨意满心欢喜,硬是用绳子把他给绑了,送进了皇宫……
    许是他的反应当真取悦了我娘亲,从那之后,他便被留在我娘亲的身边贴身伺候了,而他,在得知了我娘亲便是他心仪的那人之后,也是暗自庆幸,他爹爹的“英明决断”,那时,他十四岁,成了我娘亲最信任的人。
    他在我娘亲身边四年,总能把我娘亲让他做的事情,做到让我娘亲满意,后来,我娘亲跟他说,风池,等你十八岁了,便做我的人,好不好?
    得了我娘亲的这话时,他是极欢喜的,然后,便得了我娘亲写的亲笔信,让他去见雪族的族长,也就是我娘亲的爹爹,我的外公,力求得到我外公的认同,让我外公炼制一枚雪族才能炼制的雪灵丹出来给他,以得长生。
    再然后,他去了雪山,完成了我外公给他的一百个考验,得到了雪灵丹,可是,却不想,就在他满心欢喜的回来皇宫,告诉我娘亲好消息之后,喝下了我娘亲递给他的一杯参茶……而那参茶,是原本在我娘亲身边伺候了八年的一个女官,凤家庶女凤知微加了情药,要用来给我娘亲喝了之后,得我娘亲临幸的……
    再再然后,那个凤知微自我娘亲的手里收了只剩了一个碗底的杯盏,以为事成,便满心欢喜的把那只剩了碗底的参茶喝下了肚去,再再再然后,两人皆受情药所迷,失了心智,把对方都当成是我娘亲,在我娘亲的寝殿里,做出了苟且之事。
    我娘亲外出归来,恰见了他们两人正在行鱼水之欢,大怒之下,便让人把他们两个都丢出了皇宫去,任他清醒后怎么求告,都不肯再见他一面。
    当时,他只觉得活着都没什么意思了,却是不甘心就那么死了,让我娘亲一直怨恨他,他想尽了法子的潜入皇宫,甚至,连钻皇宫的狗洞这样下作丢人的法子都用出来了,可是,没用,我娘亲打定了主意不肯见他,他每次潜进皇宫里来,都会被再次丢出去,那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三个月零八天。
    后来,我娘亲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在把他赶出皇宫后的第三个月零九天答应了见他,他潜进皇宫,被夜卫捉到,带到了我娘亲的面前。
    那是,你娘亲只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对不起,我没法说服自己,在亲见了那样的场面之后,再接受你。
    宫家主一边说着,一边深深的吸了口气,伸了一只手臂起来,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我知道,他是又忍不住哭出来了,那般刻骨铭心的喜欢,那般欣喜之后的绝望,的确,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住的,“后来,我便如以前所有的近侍一般,被送回了本家,那个凤知微也被凤家人送来了宫家,我的母亲念着她已有了宫家的骨肉,便留下了她,数月之后,她生下的那个孩子,便是暖汐。”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他而生
    这么说,暖汐不姓宫,其实,是因为你在怨恨她的娘亲?
    宫家主的话让我若有所悟,怪不得,凤暖汐会总是那么一副可怜兮兮的卑微样子,怪不得,凤暖汐明明出身宫家,却是跟的母姓!我就说,怎么可能会有大家族让自己的子嗣从了旁人的姓氏,原来,竟是有这么一番因由……一个不受期待的孩子,哪怕是变得再如何厉害,心里的阴影,也是会影响他的习惯和举止的……
    我可真笨,怎就没想一想,为什么同为庶出,宫嫣儿这个庶女,反倒是姓宫的!
    确切的说,我们是在彼此怨恨,她恨我坏了他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计划,害得他只能沦落到宫家里来,当一个人人不待见的,连妾都算不上的没名分的女人,我也恨她,恨她的贪心害得我跟所爱之人从此失了姻缘,她从不离开给她住的那处小院,我也从不踏进去半步,暖汐一直长到七岁,都没有名字,连话都不会说。
    慢慢的,宫家主像是恢复了一些冷静,他缓缓的坐起身来,扭头,看向了我,“因着我的关系,你娘亲也变得很让人更琢磨不透了,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宫规不说,还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人,然后,每隔几天,他便会让人送几张图纸去夜宫的器物司,让器物司的人依着那图纸上所画的,制造一些东西出来,有的时候,是诡异的暗器,有的时候,是会唱歌的铁鸟,还有的时候,是一些残忍的刑具……我很担心他,每每寻着理由进宫来看他,他都不肯见我……直到后来,他在外出去采药的时候,救回来了一个男子,才重又渐渐开朗了起来,那个人,名唤司徒月,是凌国不得宠的皇子,遭了自己兄弟的排挤陷害,被凌国当时的皇帝司徒墨遣了出来,到雪山跟雪族求长生不死之药的……你长得跟他很像,除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半点儿的不同……”
    不要拿我跟那个人相比!我跟他,已经没有半点儿的关系了!
    我不喜欢让人把我和司徒月联系在一起,虽然,他是我的生父,可,他对我所做的事情,已经足够让我清偿了他给我的命,若非有纳兰齐和西陵,我的这条命,怕是早在十几年前就没了!
    虽然,我并不知道,是什么因由让他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但,我却是记得,被你娘亲救回来时的那个他,是善良而美好的,他带给了你娘亲许多的开心笑容,让你娘亲一点点儿的从我带给他的阴影和伤害里走了出来,说实话,我是很感激他的。
    宫家主扭头看向了我,见我仍是一副不乐意听的样子,便浅浅的笑了笑,伸手把桌上的几碟点心推来我的面前,“这些点心,是你娘亲以前喜欢吃的,尝尝,合不合你的胃口……离,啊,不,陛下……”
    你可以跟我娘亲一样,唤我离儿,反正,我自小就是没爹疼的,如今,有你这么个伯伯,也是不错。
    点心什么的,从来都比甜言蜜语更能哄得我开心,我心情渐缓,伸手捻起了一块点心来,送进了嘴里,唔,入口即化,既不腻的过分,又不似寻常点心般得少了甜味儿,这,这点心,可真是好吃!
    那,没有旁人的时候,我便唤你离儿。
    看着我吃点心吃的开心,宫家主的心情似比我还要好了几分,“来,喜欢吃,就多吃些,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我让厨子多做一些给你带着。”
    唔,好吃,哎,对了,风池伯伯,你说,我娘亲曾把司徒月带回来皇宫里,那,司徒月都不知道,我娘亲便是罗羽的暗王的么?
    我大吃特吃着面前的点心,不时再喝上一口手边儿的杏花茶,突然间发现,原来,我这嘴馋喜欢吃甜食的毛病,竟是传自我娘亲,恩,不错,我终于有一样儿除了雪族的血脉之外,像我娘亲的地方了。
    慢点儿吃,不着急,你若觉得喜欢,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我便让厨子给你多做一些带去。
    看着我吃的开心,宫家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着摇了摇头,满脸宠溺的伸手揉了揉我的额头,拿了桌上的茶壶,给我添了些杏花茶在茶碗里面,“司徒月和跟着他的一个侍卫在罗羽的皇宫住了三个月,养好了身上的伤之后,便要急着回罗羽去,然后,你娘亲便跟着他一起去了。”
    他不是来寻长生不死药的么?这般急着回去,是找到了么?
    我嚼了几下嘴里的点心,咽下肚去,才抬起头来,看向了宫家主,“还有啊,你们也真是的,怎就那么由着我娘亲任性,跟着一个陌生人去了,就不怕那人是骗子或者坏人的么?你瞧,现在,果然他就是个混蛋了罢!”
    长生不死药是不存在的,便是雪族炼制的雪灵丹,一粒,也只是能让人延长几百年的寿命罢了,而且,雪族从不会随意的把雪灵丹拱手旁人,我能成为第一个得到雪灵丹的凡人,只是因为,你娘亲是雪族族长最最宠爱的幺子。
    宫家主深吸了口气,便不再跟我谈论雪灵丹,转而说起了我娘亲,“当时,你娘亲要离开罗羽的时候,的确是遭了所有人反对的,可是,你娘亲一意孤行,只留了封书信,便趁着夜晚,跟那人私奔了……呵,说起来,那时候我倒是年轻气盛的很,总也接受不了你娘亲喜欢上了旁人的这个事实,纵马一路追去,却是每走一段路,便会见得一处我习惯里总会看向的地方写着你娘亲留给我的字句……他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那人,他要逃走,便是早有了决断,不会让我追上……于是,我放弃了,回来了罗羽,蜗居在宫家内宅,每天每天的喝酒醉到不省人事,醒了,再继续喝……”
    那,后来,你是怎么成了宫家的家主的呢?我可不认为,上任的族长,会糊涂的把家主之位让给一个烂酒鬼……
    世家大族就是这样,什么事儿,都以家族的利益为先,反正,他们也不会缺了子嗣,与其让一个会败光了家业的受宠的儿子继承,倒不如让一个足够聪明,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来当家,届时,至不济,也能保全那个没用却受宠的儿子一世无忧,不至让整个家族的人都跟着倒霉。
    那样的日子,我过了七年,然后,有一天,我宿醉醒来,见到了你娘亲坐在我的床边。
    说起我娘亲,宫家主的脸上本能的漾起了笑容,那发自内心的欣喜,让我不禁动容,他的确是深爱着我娘亲的,即便是已经过了二十几年,即便,是我娘亲已经不再对他有所眷顾,也半点不减他的那份坚持,“那时,他已经怀了你,肚子只稍稍能看出来一点儿,他跟我说,风池,你不能总是这样,我不喜欢。”
    然后呢?
    这的确是我娘亲的说话方式,我记得很清楚,我小的时候做错了事,他也会这样跟我说,离儿,你不能这样,我不喜欢。
    然后?然后他捉了我的手,让我摸他的肚子,告诉我,你是他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因为他的疏忽,而被人害死了,他希望,你能好好儿的长大,希望,我会成为保护你的力量。
    宫家主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不自觉的攥了攥,“我答应了他,让自己重新振作了起来,一步步的收拢人心,插手宫家的生意,最终,让我的父亲把家主的位置传给了我。”
    我好像记得修天说过,暖汐是七岁才进入夜宫学习近侍的课程的,是他们八人中最晚进入夜宫的一个,你接受暖汐的存在,便是在那时候么?
    依着宫家主所说的,那个时候,正好该是暖汐七岁,也正是跟罗修天说的,暖汐进入了夜宫学习的时候相符,“你为什么给他取了这个名字?为什么不让他跟着你姓宫?”
    我从来都没接受过那个孩子,便是现在,也一样。
    宫家主颇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对我说起的凤暖汐,他的儿子,没有半点儿的亲近,“那孩子,是我一辈子的耻辱和痛苦,若非你娘亲看中了他,要让他去做你的近侍,我又不想忤逆了你娘亲,让你娘亲不开心,他怕是早就被我杀了……他的名字,是你娘亲取的,你娘亲给他取完了名字之后,便用斗篷把他包起来带走了,然后,他便进了夜宫,成了你的近侍……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的世界里,只有你娘亲,和……你娘亲所生的孩子……我,只为他而活……”
    你的确不是个好父亲,但,你却是个痴情人。
    我没法评论宫家主的这种所作所为,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做错什么,错的,只是命运弄人,“暖汐长得很像你,娘亲把他送进夜宫学习,让他做我的近侍,恐怕,也是这个因由……我不知道娘亲为什么宁可被软禁在凌国的冷宫里受苦,也不肯回罗羽来,或许,你是个合适的人,去跟他问个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报复
    明日我安排一下手边儿的事情,就启程去凌国。
    我的话让宫家主颇有些动容,唔,确切的说,是有些紧张和期待,咳,不是我不厚道,撬自己爹爹的墙脚,而是,恩,比起他,这位宫家主,的确是更适合我娘亲,虽然,他稍稍有点儿老了些,不过,嘛,我娘亲都是好几千岁的人了,人家也没嫌弃他不是?
    宫家这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处理好,时候也不早了,你这就快些带了长卿回去罢。
    话止于此,宫家主也不再多言,起身下了软榻,伸手过来扶我,“你也该顾惜着些自己的身子,离儿,刚刚生完孩子的人,最是见不得风的,不然,伤了身子,日后遭罪的人还得是你自己,明白么?”
    恩,我知道,今儿若不是为了长卿,我也不会出来这一趟。
    我点头答应着,把手里没吃完的点心塞进了嘴里,扶了宫家主的手下了床榻,“对了,风池伯伯,你之前时候,不是从我外公那里得了雪灵丹了么?为什么还会变老?”
    那雪灵丹,我没有吃。
    宫家主浅浅一笑,俯身帮我整理了下衣摆,“若能与你娘亲相守,我自然是会希望能多活些年岁陪他,可如今……呵呵,或许,于我而言,死,恰是一种解脱,也未可知……他曾说过,不喜欢看人没骨气的自杀,所以,二十几年前,我没有了断了自己……可,我想,人总会生老病死的,如果,我是年迈而亡,他应该,是不会再生我的气的……”
    若我是你,就吃了那雪灵丹,然后,慢慢的等他原谅我,十年不成,便等百年,再不成,就等千年,总之是,一直等到他原谅我为止!
    我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对宫家主的这种消极很是有些看不起,明明可以活,干嘛要求死?真真是没出息到了极点!他就不知道,只有人活着,事情才可能有转机这个道理么?!
    我娘亲虽是有些不近人情,可,却终究不是石头长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也同样可以让人原谅和淡忘许多事情。
    若非为了我娘亲能得到幸福,我是断不会跟旁人说这些话的,虽然,这个人给我的第一印象不错,可,于我,他终究还是外人,“有些事情,不试上一试就放弃,你不会觉得遗憾和不甘么,风池伯伯?”
    谢谢,离儿,我还当……你会觉得我讨厌,警告我不要靠近你娘亲来着……
    我的反应明显有些出乎宫家主的意料,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从一旁拿了斗篷过来,给我披在了身上,“走罢,我带你去西苑的厢房,长卿今晨梳妆完了之后,就一直在那里等着跟嫣儿丫头拜堂……”
    不走不知道,一走,才知道宫家的内宅竟是大得不输皇宫里面,宫家主路熟,带着弯来绕去的走小路,也走了足有两盏茶的工夫,才到了西苑的门口。
    就是这儿了,离儿,你自己进去罢。
    宫家主在西苑的一个小院门口停下,指了指里面的一间门口挂了红绸的屋子,示意我自己进去,“我去给他取一身寻常世家公子穿的衣裳来,穿着喜服走动,毕竟太过惹眼,若是给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看了去,难免生出麻烦来。”
    恩,麻烦风池伯伯了,离儿这就去跟他好好儿的把话说明白,让他跟着离儿回去。
    我点了点头,提起衣摆,朝着那小屋走去,长卿,你这个坏东西,在这儿,旁人的地盘儿上,我不能教训你,等回了宫去,哼,看我怎么教训你!
    屋子不算小,是寻常富裕人家般的正堂大小,装点的,也是中规中矩的迎娶正房的规制,我推门而入,却是被浓重的血味儿惹得拧起了眉头,我虽是不了解罗羽的规矩,可,这大婚的日子,见了血腥,却该是极不好的罢?这等着成亲的新房里,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长卿?
    我抿了抿唇角,抬脚往房间的里面走了进去,这个家伙,到底是在做什么,把新房给弄成这样,他这是想,给宫家人添膈应,气死那个宫嫣儿么?
    屋子里,没有半点儿的回应,我竖起耳朵,细细的听,竟是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莫不成,这家伙是想通了,逃婚回去皇宫寻我了?
    我自言自语了一句,便绕过屏风,走进了内间去确认,唔,如果,他是逃跑回去了,那,我便饶了他,不再罚他了,只是,恩,他就这么逃婚走了,风池伯伯,岂不是要白忙活着帮他去找衣裳了……
    蓦地,我僵在了原地,我看到……看到了长卿!
    他,他,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躺在床上,不,不是躺在床上,是,是躺在了血窝窝里!这,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是谁动手伤了他!
    我忙不迭扑了上去,抱住了长卿,伸手试了他的鼻息,还好,还活着,再找他身上出血的地方,半天,才发现,出血的地方,在他的手腕,他,他,他竟然是用刀子割了自己的腕子,要,要自杀!
    混蛋!谁准你死了!你如果敢真的死了,我就,我就讨厌你,厌恨你一辈子!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撕扯开了般得疼,手忙脚乱的从衣袖里取了针出来,封住他手臂上的几处大穴,帮他止住了血,然后,从腰上常挂着不离身的荷包里取出了续命的药来喂进了他的嘴里,“长卿,长卿,你别吓我,你咽啊,你倒是咽下去啊!”
    长卿已经没了意识,任凭我怎么抬他的下巴,让他吞咽丹药,都不动一下喉咙,直急的我眼泪都掉下来了,也想不出法子什么好法子来……干脆,一横心,低头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吸了血出来,嘴对嘴的给他喂进了嘴里!
    那药,本该是入口即化的,现在,在他的嘴里却不化,定然是因为他的嘴里太干!我这般的给他喂一些我的血过去,那丹药,哪里还有不化的道理?再说了,罗修天说过的,觉醒了的雪族人的血,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圣品,我把自己的血喂给长卿,就算,那丹药不能起作用,我的血,也该是有些用处的才是!
    许是在外边等的着急了,宫家主索性抱着准备给长卿换的衣裳走进了门来,见我正半跪在长卿的面前,嘴上沾着血迹,紧张兮兮的盯着他的脸看,不时的伸手试一试他的脉搏和鼻息,不禁一愣,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快步走来了我的身边,低头,看向了长卿那被我扎了一片银针上去止血的手腕。
    这样虽是对止血有好处,可,扎得时候长了,难免对身子有害,我去取些止血的药来,你给他涂上,把银针拔了。
    宫家主低头,细细的察看了一番长卿的手腕,见只是利器割裂,并没有留什么不好的东西在里面,才稍稍放心了般得呼了口气,“这孩子对你,的确是情根深种,你若也是对他有情,以后……便对他好些罢……啊,对了,能告诉我一些,嫣儿是怎么得罪了你,要让他这般的厌恨么?”
    你不用着急去取止血的药,如果的确是如修天说的那样,一会儿,长卿的伤口就该自己长好了,风池伯伯。
    喂过我的血后,那之前被我塞进了长卿的嘴里,他却没法儿咽下去的药丸果然融掉了,不知是那药丸起了效用,还是我的血的确是像罗修天说的那么神奇,长卿的脉象,已经稳定了下来,“哎,对了,你是怎么知道宫嫣儿得罪了我的?是有什么人跟你告状了么?”
    从他做得这些事,便能看出来了。
    宫家主浅浅一笑,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是你的近侍,又伺候过你枕席,本该是你赶着走,都要哭爹喊娘的跟你求的才是,可他,却是在明知你刚生产完,无心去注意他的时候离了皇宫,冒着犯忤逆你的大罪的来了宫家,要与宫嫣儿成亲,还急急的催着加紧儿,连三媒六聘都省了……呵呵,这分明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求死了,只是,要让自己死得更有价值些罢了……”
    恩?此话怎讲?
    我低头看向了长卿的腕子,那里,被他用利器割得颇深的伤口已经开始以人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罗修天果然没跟我说谎,觉醒了的,雪族的血,当真是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妙效用的,看这情况,等彻底的好起来,长卿的腕子上,连疤痕都不会留才是。
    帝王的近侍,跟寻常人家的近侍不同,是官籍,而非奴籍不假,可,这却依然改变不了,近侍是帝王的私有之物的性质,如果没有帝王的允诺,他们,是不可以随便离开,更不能与旁人结亲的。
    说到这儿,宫家主稍稍顿了顿,似是对宫嫣儿得罪了我的这事儿,很是有些不高兴,“长卿跑来宫家,说要跟宫嫣儿结亲,宫家自然欣喜,便是连其他的世家大族,也会羡慕宫家的好运,可以说,这婚仪,是定然不能小了去的……就像今日,几乎所有的罗羽世家大族,都给宫家送来了贺礼……而他,选择了在今日割脉自杀,无疑是,在给宫嫣儿一记极狠的耳光,在旁人看来,这是帝王的恩宠,宫家无福消受,当然,也会有些对宫嫣儿不好的猜测传出来,新婚之日,夫婿割脉自杀,这……便是要让人不信是克夫,都是极难的……换句话说,自此以后,断不会再有世家大族的人敢答应宫家给宫嫣儿求的亲事,那些小门小户,则是身份太低,比之长卿,无异云泥之差,宫家不可能应允了下来,折辱了你的面子……也就是说,他的打算,就是要让宫家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再让宫嫣儿一辈子嫁不得人……这若不是因为宫嫣儿得罪了你,还能是因为甚么?”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宫
    我听说,风池伯伯是蛮喜欢这个侄女的,不是么?怎得,称呼她,还用出了全名?
    我有些疲累的在床榻上坐了下来,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一根根的从长卿的手臂上往下取骨针,伤口已经差不多都长好了,放开血脉流动,应该,也不会再出血了,一边拆,一边暗自想道,长卿的手这般好看,若是伤到了,以后都不那么灵巧了,该是多可惜呢……待回了宫去,我还是得让人去给他准备些舒活筋骨的药膳来吃才行。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离儿,我的心里,只装的下你娘亲和你娘亲所生的孩子,旁人于我,都只是些可以用来哄你娘亲开心的道具罢了。
    宫家主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对我的戒备,有些小小的无奈,“旁人觉得我喜欢那个侄女,只是因为,她的爹爹,也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于我,还有价值……宫嫣儿的爹爹,正经营宫家绸缎庄的生意,每年能给宫家带来上百万两黄金的收益,且,妻妾十几人,却膝下无子,只宫嫣儿这一个丫头……离儿,我希望你能明白,在我的心里,能比你重要的,就只有你娘亲一个人而已……任何招惹你的人,欺负你的人,我都可以不惜代价,不择手段的为你清除掉……哪怕,是要我牺牲整个宫家,也,在所不辞……”
    哦,这样,那我就告诉你,她是怎么招惹了我的好了。
    虽然,这忠诚不是因为我,但,宫家主的这话,却是让我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唔,我娘亲也真是够不长眼的,放着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不要,偏偏看上司徒月那个混蛋,我可不能让他再这么继续糊涂下去,改嫁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再说了,他以前不也是罗羽的暗王来得么,就当是多娶一房妻妾,也不是什么打不了的不是?
    我一边小心翼翼的照顾着长卿,一边给宫家主说了,那宫嫣儿曾在花灯会上看中了我的西陵,还要把他强娶回来的事儿,听得宫家主气得不行,当下,便唤了人进来,让那人把宫嫣儿丢进了家族的地牢里面去,唔,当然,理由肯定不是她调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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