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是一个遵古礼守旧序的圈子,掌控道门话语权的多是活了几十上百岁的老古董,他们跟不上时代的迅速变迁,却将因循守旧的理念深深刻在了道门人的观念里。
    正因为如此,当汽车飞机已成司空见惯的代步工具时,道门中人依旧乘坐着早已无人问津的牛马。在手机电脑早已普及的现在,他们也固执地以脚力抑或飞鸽来传达讯息。
    唯独以往的煤油灯,如今被换成了电灯,也不得说是道门观念的一大进步。
    此时,一辆辆的牛车马车不断前来了镇中,立即受到镇子里的捞尸人的热情款待,所有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容,看起来颇为喜庆。
    对此,我没有多行理会,与张育泽戴明轩他们简单告别后,我便返回了家中。
    洗了个热水澡,冲去了这些天来身上的污垢,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做完这些后,我从先前穿过的脏衣服里掏了掏,发现那个玻璃瓶子里的河水不知何时已经从红色化作了透明。
    瓶中的河水,是来自孙静的怨气。
    而此时红色消散,着代表着她的生前身后事已经了去,怨气不会再纠缠于我身。
    这抹怨气所指的罪魁祸首,自然是那黄河水鬼,以及它背后的念天明。
    现在怨气消散,既代表了孙静已然入土为安,也意味着念天明也得到了自己该有的报应。
    可回来时我特意朝隔壁王泉家看了一眼,却见他家此时大门紧闭,门口也落积了些许灰尘。
    自打他追寻念天明而去后,在这几天里似乎也没有回来过,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波折。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敲门声忽然从屋外响起。
    我打开了门,发现来人是镇子里的赵叔。
    “哎呀林笙,你回来了也不通报一声,现在师父和其他道门前辈都在等着你呢,快点跟我走吧!”
    赵叔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却是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急匆匆拉着我出了门,就朝着镇中的议事堂赶去。
    在赵叔的拉拽下,一头雾水的我来到了议事堂里,却看到议事堂中此时尽是宾客,张育泽和戴明轩也赫然在其中。
    一眼看去,只见这些人有的是道士,有的是鬼道人,有的是僧尼,有的身着奇装异服。
    除了戴明轩外,其他人看着都差不多花甲往上了,从他们的气势和有意无意散发出来的心力来看,似乎都是道门德高望重之辈。
    当我过来时,这些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们一个个的打量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好奇抑或欣赏,私下不觉一阵纷纷议论或者啧啧惊叹。
    看到我之后,端坐议事堂正位的暮行舟走了过来,他朝我上下看了一眼,先前的严厉与无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目的和蔼与慈祥,却是和先前判若两人。
    “林笙,看来你在方外的这几天,没少受罪,也没少杀人呐!”
    察觉到我身上未曾散去的阴气,以及那抹杀伐过后的杀意后,暮行舟的脸上露出一丝牵强的笑容,朝我说道。
    “承蒙师父栽培。”
    我朝暮行舟如是说道,对他的尊敬已不复以往。
    道门之中,不需要善男信女。
    这句话是他三天前说的,也因为见我内心太过仁厚,却是以性命相逼,逼得我不得不杀人入魔,让我变成了自己曾经最憎恶的样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暮行舟虽为我授业恩师,虽然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我好,但这俨然违背了我修道的初衷。
    为此,我本打算回来后冷静片刻,便向暮行舟提出辞行,不想马上又被赵叔拽了过来。
    而当着在场诸多德高望重前辈的面,我一时却也不好开这个口。
    暮行舟也察觉出了我的态度变化,他的脸上微微一僵,却很快又恢复了常色。
    随后,他却也不曾有丝毫介怀,却是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拉着我,来到了堂中坐席间。
    “林笙,这位是丁阳华丁老观主,与我曾有过命之交,日后你若在道法上有不解之处,可寻与他请教。”
    暮行舟带着我来到了一位老道近前,朝我介绍道。
    我不知暮行舟所为何意,和出于理解还是朝这位老道人拱手作揖,“晚辈林笙,见过丁老道长。”
    后者点点头,“莫要多礼,不曾想你居然是纯阳之人,看来暮老先生苦苦寻觅多年,这回可真是觅得至宝了!”
    “老道长过誉了。”
    我如是回应,随即在暮行舟的示意下端起一杯薄酒,与这位叫丁阳华的老前辈敬饮。
    我端着酒杯,又和暮行舟来到了一位穿着蓝花布裙,头裹黄绸的老者近前。
    “这位是苗寨李宏方李寨主,是个了不得的蛊道人,他日你如有机会前去苗疆,可别忘了与他拜会。”
    “这是东北马仙何经略……”
    “这是潇湘司公冯成安……”
    “这是摸金校尉胡巴一……”
    就这样,暮行舟带着我从一个又一个席位走过,介绍我与这些道门德高望重之辈相识。
    而我身为晚辈,也不停地与这些长辈敬酒作揖,因为有着水行术在,这些酒水刚入腹便化为了乌有,倒也并无大碍。
    可这一路敬过来,我的心里却是越发吃惊。
    因为这些人都是道门成名之辈,而且一个个和暮行舟交情匪浅。
    据我所知,这些人都与暮行舟是为旧交,是他在整个道门之中的人脉所在。
    这些人脉涵括道门、佛门、鬼道,而现在,他却是在这杯酒之中,让我融入了他的人际圈中。
    一时间,我有些搞不懂他到底是要干什么了。
    在将在座各位宾客一一敬到后,暮行舟随即回到了正座上。
    “林笙,你现在可以跪下了。”
    暮行舟朝我这么说了一句。
    我不明所以,只好按照他的意思跪在了正堂前。
    而暮行舟看着跪下的我,脸上却是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严肃。
    当着诸多宾客以及镇中捞尸人的面,暮行舟郑重说道,“诸位道友,各位门人,今日我郑重宣布,从今往后林笙便是我唯一的继承人。待我百年之后,我的衣钵将由他传承,我之潜龙镇亦由他接手。还望诸位道友与镇中门人与他多行辅佐!”
    听了这话,在座的诸位宾客纷纷起座以表祝贺,在场的捞尸人也是一脸意料之中。
    反倒是跪在近前的我,却是一脸错愕。
    先前在方外世界时,暮行舟就曾说过要我继承他的衣钵。
    我本以为这只是他为了激励我而一时兴起的话,却不想他竟是认真的。
    甚至在我依旧身处方外历经杀伐逃杀时,便已广邀宾客为今日而筹备了。
    可现在,我也终于明白张育泽他们那番话的意思了,感情他们前来潜龙镇,其实是来见证暮行舟继立传人的。
    而这位继立的传人,正是我。
    “林笙,恭喜恭喜,年纪轻轻便已成潜龙镇未来掌权人,后生可畏!”
    “恭贺暮镇长喜得爱徒,潜龙镇后继有人呐!”
    “纯阳之人千载难逢,日后捞尸人一脉只怕要振兴于道门之中……”
    一时间,无数的道贺声响彻不绝耳,却是让我一阵恍惚,仿佛出现了幻觉。
    我本是打算向暮行舟提出辞行的。可在这杯酒之中,他却突兀地宣布了我是他的传人,让我好一会没能反应过来。
    要知道,我虽然拜暮行舟为师,但真正来到潜龙镇也才一个多月的时间。
    而我之所以修行阴阳道法,修行噬魂术,也纯粹是为了延续灵魂符阵不灭。
    可以说,我对所谓捞尸人所谓潜龙镇并没有太多的感情,我前来此地的直接目的,是想让自己能够更长久地活下去。
    可暮行舟却这么急匆匆地宣布我为他的传人,甚至是未来的潜龙镇掌权者,却是让我措施不及,也无法理解。
    我这么一个纯阳之人,真的值得他寄如此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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