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守柯带着他的曾孙严桓出了门,看到我行色匆匆的过来,朝我问道,“楚江,你这一大早就满头大汗的,这是去了哪里?”
    我缓缓舒了几口气,说道,“哦,这不严世宽受伤不轻嘛,我是受他邀而来,所以刚才特意去探望了他一番。”
    “哦,是吗?”
    严守柯点点头,“正好我现在也想去看看吧,不如你再和我走一趟吧。”
    严守柯此举让我倍感莫名,但他既然开了口,我也只好同意。
    就这样,我跟着他们爷孙俩又重新回到了严世宽家中。
    此时,严世宽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他坐在宅院的大堂中,面色苍白受伤不轻。而他手底下的人此时正忙活着收拾残局。
    看到严守柯过来,他在戴明轩的搀扶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世宽见过族长。”
    严世宽这么说着,可声音里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恭敬抑或敬畏。
    而严守柯也没有正眼看他,只是瞅了瞅四周收拾残局的人。
    过了好一会,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这才朝着严世宽看了过去。
    “世宽,你这伤势怎么样了?”
    严守柯说道,“唉,都怪我老了,昨晚睡得太沉,没料到村里居然发生这么大的动静。若是能第一时间过来劝阻,你们双方也不会落得如此。这是我族长的失职,也是归云寨的不幸呐!”
    他的这一席话,虽然说得有声有色,但明眼人一听就知道全是在客套与敷衍。
    严世宽嘴角一阵抽搐,“族长,我这些年来虽然重病缠身,但也见过一些大风大浪,这点小伤身子骨扛得住,不值得族长如此关怀。”
    “哦,那就好,那就好。”
    严守柯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且好好休息,若是因为伤势而耽误了族长交替的大事,可就不好了!”
    说着,严守柯拉了拉一旁的严桓,便没有再行多留,转身就打算离开。
    “族长,我有一事不明,不知您可否赐教?”
    就在严守柯一只脚迈出门时,严世宽突然开口问道。
    严守柯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且说。”
    “族长,在过去这些年里,我一直对您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可后来我遭歹人暗算,一天看着一天不行了,您要另立继承人我毫无怨言。可是,寨子中比我强的人有很多,哪怕您让自己的曾孙继承我也没有意见,但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了那个处处不如我且与我积怨极深的严天成?”
    严世宽朝他问道,声音里充斥着不甘与不惑,却也是一番难得的真心话。
    对此,严守柯没有马上回答,却是沉默了片刻。
    过了些许工夫,他开口道,“因为我是族长。”
    “哦,我明白了。”
    严世宽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他的这番话外之意,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一抹不曾掩饰的怨念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然而,严守柯没有理会他的这一变化,仿佛没事人一般走出了门。
    可刚走出去没多远,严守柯又回头看了一眼我,“楚江,你陪我再走走吧,有些事情我要和你说。”
    听了这话,我下意识朝严世宽瞥了一眼,可严世宽却没有给我任何的示意。
    为此,我也只好点点头,便与严守柯一同走了出门。
    而严守柯葫芦里不知卖的什么药,从严世宽家出来后,转眼又带着我来到了严天成家。
    一番大战后,严世宽家的房屋大多已成断壁残垣,可因为严天成不是第一战场的缘故,倒也勉强算完整,但依旧伤亡惨重。
    当我们来到严天成家时,伤死者已经得到安置,屋子的大堂也被布置成了灵堂。
    在昨晚的一战中,严天成浑身上下尽是刀伤,经过草草的治疗后,俨然没有了大碍。
    而他以及其他人的面色显得格外凝重,只因他的儿子严旭死于非命。
    看到严守柯过来,严天成等人随即恭敬迎了上来。
    严守柯点点头,朝着屋中央的棺材看了一眼,“天成,听说你的儿子也是被先前同一个凶手所杀?”
    严天成的眼睛依旧红着,“没错,只可惜昨日我疏忽大意,让他给逃了。”
    “哦,那还真是挺可惜的。”
    严守柯应了声,随即示意一旁的严桓替他给死者上了一炷香。
    “族长此次来看望我的儿子,天成很是感激。”
    这时,严天成开口说道,“可是,您既然已钦定我为下一任族长,并于六日之后正式禅位。可为什么昨晚严世宽发难于我,您却故作不知?”
    “因为我是族长。”
    和先前回复严世宽一样的,严守柯给了严天成一个同样的回复。
    听了这话,我的心里倍感莫名,可严天成似乎也明白了过来,他的脸没来由一阵抽搐,但碍于前者的威严不敢有发作。
    “你和严世宽的恩怨,我不愿意掺和,但在族长交接之时,我希望你们俩都能停止干戈,否则以后的归云寨可就不太平了。”
    留下这句同样莫名的话,严守柯没有多留,便再度离开了。
    而先前还恭敬有加的严天成,此次却没有起身相送,我回头朝他看了一眼,发现他正看着严守柯离开的背影,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无尽的愤怒。
    严守柯和严桓走在路上,这对爷孙却是有说有笑,仿佛两方势力的摩擦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小桓,你给太爷爷出出主意,你觉得他们俩哪个更合适当族长?”
    走到水潭边,严守柯朝飞流直下的瀑布看了一眼,饶有兴趣的朝严桓问道。
    严桓想了一会,随后摇了摇头,“世宽爷爷是个病秧子,天成爷爷是个莽夫,他们俩都不适合当族长。”
    “既然这样,那在这寨子里,又有谁更有资格胜任?”
    “太爷爷,您不就是族长吗,继续在这个位子上不是挺好的嘛!”
    “呵,还是小桓最懂我!”
    严守柯和煦的笑着,却是听得我心里一阵咯噔。
    而在这时,严守柯的笑容消失了,转而朝我看了过来,“楚江,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原来,严守柯的这番话,并不是说给严桓听的,而是说给我听的。
    而此时此刻,我也终于明白了他的话外之意,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先前的举止如此反常了。
    “恕晚辈冒昧,棋叟先生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想把族长之位让出。而您废严世宽却又立严天成,为的无非就是激起归云寨中最强的两大势力互相内斗算计,待到他们两败俱伤时,您再来渔翁获利。”
    严守柯既然如此问,我也不曾隐瞒,当即将自己所理解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有此分析,后生可畏。”
    严守柯并没有否认我的猜测,反而认同地点了点头。
    “族长之位,重若千钧,又怎能随意交付?”
    严守柯说道,“严世宽时日无多,他已注定成不了族长,但归云寨目前并没有我所中意的人选,所以我只好假意选择了他的对手严天成,只有成功挑起两大势力的矛盾让他们两败俱伤,我才能顺理成章的给后来人铺路。”
    话落,严守柯摸了摸严桓的头,眼神里充斥着慈祥以及殷殷期望。
    这一刻,我算是彻底明白了,严守柯心中理想的族长人选,既不是严世宽,更不是严天成,而是他的曾孙严桓!
    严守柯道门人称棋叟,他对棋的痴迷几乎走火入魔。
    而同样在棋道上天赋异禀的曾孙严桓,无疑成了他最偏爱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种偏爱,他不惜以族长之位为诱饵,引得严天成严世宽两大势力鹬蚌相争,随后趁机将这两个潜在的威胁铲除。
    如此一来,待他百年之后,长大成人的严桓便可代替他成为归云寨新一代的族长!
    感受到严守柯的老谋深算,我的后背不由冒起一阵冷汗,同时也意识到了一个不得了的问题。
    我犹豫了好一会,随即朝严守柯问道:
    “棋叟先生,那个连着杀死四人的凶手……莫非是你麾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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