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下意识的,也许是有意的,苏夏行进的脚步放得又慢又轻,等她再稍微朝里走去几步时,就见沙发前的茶几上正亮着电脑,电脑旁,散落着一堆分辨不清的文件。
    她的目光只在那定了几秒,很快就又移开。
    赫氏的机密文件,不是旁人随便能窥探的,哪怕他们现在是夫妻,她也无意去探赫氏的风声。
    低低的说话声从前头传来,苏夏循声看去,便见男人立在窗口点电话的背影。
    下一秒,她就顿住了脚步。
    房内安静,将男人低沉的声音格外放大了些,苏夏抬眸凝望着那道背对着她而站的身影,只觉似有一片轻羽从她心尖划过,叫她眸光微动。
    她忽然就想起,眼前这抹高大的身影替她挡住沈兰逼仄目光时的情形。
    那时她心里在想什么?
    好像一瞬间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觉吸入鼻腔的空气很冷,那条盖在她肩上的毯子很暖,挡在她眼前的男人叫她觉得无比安心。
    可那个看似宽厚坚实的肩上,到底挑上了多大的重担呢?
    赫氏集团如同一座巍峨的大山,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头,他到底付出了多少,才能顶着这座大山而做到不摇摇欲坠?
    甚至,沉稳异常。
    “嗯,我知道了。”
    “明天派人去一趟,如果他们那边闹事,就直接报警。”
    “算了,到时叫公司法务部也抽几个人一起跟过去,他们对处理这方面的纠纷比别人有经验……”
    赫湛南打完电话后,就立在窗口静默无声的深思了好一会。
    黑夜中,亮光点点,隐隐约约的,有些看不分明,他想着刚才那通电话,眉宇间不禁染上几分疲惫。
    等他站了会,缓过神时,才发现,他的身后,苏夏一个人不知在房间内站了多久……
    猝不及防的对视,叫赫湛南少见的一愣。
    而后,他才反应了过来:“念念睡了?”
    边说,他便迈动步子朝前走去。
    苏夏也回神点了点头:“嗯,折腾也一天也累了,睡得比往常都熟,倒一点没认床。”
    想起苏念小身子埋在被窝里,一副自来熟的乖觉样,苏夏的语调就忍不住轻快了几分。
    她原以为,至少在刚开始几天的时候,苏念会因为突然换地方睡不好,没想到她今天哄这丫头睡时,故事书才读了个开头,那小丫头就闭着眼睡熟了过去,叫她觉得既意外又好笑。
    看来这个家,这个房间,她是真的很喜欢。
    想当初,刚回国时,这丫头可是折腾了好几天才真正适应了在苏家的生活的。
    毕竟从康沃尔搬回宁安,就算是她,也是需要过渡期的,可没成想这次,这丫头是连一晚的过渡期也不需要了!
    “这里是她的家,她应该睡得比谁都自在的。”
    赫湛南闻声接口道,目光却落在眼前的这道倩影上。
    苏夏敛了敛眸光,并没有接话,只抬腿朝堆在墙角的一堆行李走去:“我来拿点换洗的衣物,搬到这里的行李我会尽快收拾好,这个房间……就留给你吧,我去陪念念睡。”
    这些年,她们母女一直是同床共枕的,早就已经习惯了。
    所以在推开这扇门之前,苏夏也早就想好了,就算她现在搬回了赫家,也不可能这么快和赫湛南同床共枕,毕竟……
    他们都不是从前的彼此了,她没办法让自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去接受这个男人。
    她需要时间,需要给自己找出一个答案,需要一步步,去走向这个男人,而不是现在立刻马
    上。
    “念念大了,她应该要学会自己睡了,也开始需要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了。”
    听着从近处传来的悉悉索索翻找声,沉默了一会的赫湛南却突然出声道。
    苏夏手上动作一顿,余光却注意到有一抹阴影从旁向她笼了过来……
    灯光明炽,将苏夏眼底闪过的那丝慌乱照的分明。
    “苏夏,既然你都已经选择跟我回到这里了,那就该明白,你已经躲不开我了。”
    赫湛南轻声说着,语气里却有着不容置喙之意。
    他的身体紧贴在苏夏的身后站着,像是刻意堵住了所有的退路。
    直到此刻,苏夏才抬起了眼,重新站直了身子。
    她没有转身,却抿紧了些唇角。
    选择来了这里,她本也没想躲开,只是……
    只是……
    只是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怎么做才是对的。
    两人贴的极近,苏夏似乎都能感受到那喷洒在她头顶上的热气。
    良久,她的耳边才似乎传来一声轻叹,然后她就听到男人说:“我会给你时间去慢慢习惯我们的新生活,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但你得留在我的身边,不准再逃开了……”
    末了,男人又补了句:“今晚,你和我睡一个房间。”
    十分钟后,门锁紧闭的浴室内,热气氤氲,水流声‘哗哗’作响,洗刷了一天的疲惫,也驱散了寒意。
    苏夏闭着眼,任由温热的水流自上而下的冲刷着身体,可饶是如此,却抚不平她这颗心。
    她刚才应该要拒绝的。
    可她没有。
    她只要一想到那抹高大挺拔,却又孤寂十分的身姿时,就怎么也无法把梗在喉咙口的拒绝之言给说出来,她不想看到从那双墨瞳中泄露一丝一毫的落寞。
    洗完澡,站在覆着一层水汽的模糊镜面前,苏夏只觉脑袋里乱糟糟一片,像是有些后悔,又像是有些忐忑……
    磨磨蹭蹭的在浴室呆了好一会后,苏夏终于穿着睡衣走了出来。
    她也想像个乌龟似的,把自己关在浴室内躲着,可她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该面对,躲再久,她还是要面对。
    可他们已经太久,没有顶着彼此认可的夫妻身份夜宿一室了。
    这个家,见证了他们婚姻的开始,见证了他们婚姻的不幸,还有之后的离散,以及现在的重聚,再次回到这个家,她心里总有种特别复杂的感觉。
    不知道迷雾之后等待她的,是幸,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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